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倒去。
“元元——!”
吴凛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伸出手,在她倒地之前,将她那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那么轻,那么冷,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像是随时会融化在这冰天雪地里。
巨大的、灭顶的恐慌,如同这漫天大雪,瞬间将他淹没。他抱着她,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感受着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灵魂——
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以她逃离的方式,而是以这种……在他眼前,一点点熄灭、消亡的方式。
“不……不……不要……”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将她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却现自己的怀抱和她一样冰冷。他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去摸她的脉搏,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跳动,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醒过来……元元……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把脸埋在她冰冷颈窝,滚烫的泪水终于失控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雪水,滴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我不要你死了……我不要了……你活过来……活过来好不好……我求你……”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空旷的、被大雪覆盖的荒原上,抱着他唯一可能失去的珍宝,崩溃地、毫无形象地痛哭失声。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偏执,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都被这失去的恐惧彻底击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无助的绝望和悔恨。
大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了花园,覆盖了别墅,似乎也想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痛苦与罪孽,都温柔而残酷地一并掩埋。
老管家和几个佣人听到动静,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看到雪地中相拥(或者说,是吴凛死死抱着昏迷的林元元)的两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先生!林小姐!”老管家急忙上前。
吴凛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癫狂的脆弱,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老管家的手臂,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救她!快救她!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凄厉而绝望。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几乎冻僵的林元元抬回了别墅,艾米医生也被以最快的度请了过来。
吴凛像个游魂一样,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苍白身影。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雪水,头凌乱,衣服皱巴巴地沾满了泥雪,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冷峻和威严。
他看着艾米医生忙碌,看着佣人们进进出出,感觉自己像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他逼到绝境的生命,在他眼前一点点流逝。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当艾米医生终于直起身,摘下听诊器,说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体极度虚弱,需要绝对静养和……”时,吴凛紧绷的神经才仿佛骤然断裂,他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还想再问什么,却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艾米医生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模样,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加湿器细微的运作声和林元元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吴凛一步步挪到床边,缓缓地跪了下来。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碰触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缩了回来。他怕。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她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稳。
他就那样跪在床边,像个虔诚的、等待审判的罪人,仰头看着床上那张苍白安静的睡颜。雪花在窗外无声飘落,房间里暖气充足,却驱不散他心底那一片冰封的荒芜。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将她拖进雪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她回不去,而是他。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这场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雪葬,最终埋葬的,不是林元元已然死寂的心,而是吴凛自己那赖以生存的、扭曲的骄傲和偏执。
溃堤的疯魔之后,露出的,是鲜血淋漓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废墟。而那废墟之上,是否能生长出新的东西?
无人知晓。
只有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净化,或者……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