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他,而是指向他流血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手,在流血。”
吴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被他自己弄出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正顺着指节滴落。他似乎才感觉到疼痛,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点疼痛。
他抬起头,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图,是嘲讽,是虚伪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林元元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尽管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需要处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房间内的浴室。她知道那里有医药箱。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不管不顾的镇定。
吴凛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再叫她滚。他只是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打开柜子、取出东西的细微声响。他眼底翻涌的疯狂风暴,似乎有了一丝停滞的迹象,被一种更茫然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取代。他不懂。他刚刚在她面前展现了最丑陋、最失控的一面,他以为会看到她惊恐的逃离,或者厌恶的眼神,他甚至准备好了用更激烈的方式将她拖入地狱。
可她……没有。
林元元拿着医药箱走出来,依旧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示意性地指了指旁边的沙:“坐下。”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命令,也没有请求,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吴凛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依言走到沙边,坐了下来。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盯出什么破绽。
林元元在他面前蹲下身,打开医药箱,拿出消毒棉签和纱布。她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她极力控制着。当她用沾了消毒液的棉签触碰到他手背的伤口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自己肌肉瞬间的紧绷。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的伤口,动作小心而笨拙,显然并不熟练。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苍白的侧脸有一种近乎圣洁的脆弱感。
吴凛看着她,胸腔里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奇异地、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陌生、更加汹涌的情绪。不是欲望,不是占有,而是一种……酸涩的、胀痛的、几乎要让他眼眶热的感觉。
她为什么这么做?怜悯?还是……某种他不敢深想的可能?
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她正在为他包扎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凶狠的确认。
林元元浑身一颤,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哑声问,血红的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和执拗,“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管我?”
林元元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和疯狂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溺水之人般的希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现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她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继续流血,无法在窥见那样崩溃的画面后,转身当作什么都没生。
她的沉默,让吴凛眼底那丝微光渐渐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自嘲的黑暗。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算了。”他别开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你出去吧。”
林元元看着他被自己包扎得有些歪扭的纱布,沉默地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背对着他,轻声说了一句:“……艾米医生说过,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将门带上。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吴凛一个人,和他满地的狼藉,以及手背上那圈带着她指尖凉意的、歪歪扭扭的纱布。他低头看着那纱布,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缓缓地、将那只手贴在了自己依旧滚烫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门外,林元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刻的勇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后怕和一种巨大的、令人疲惫的迷茫。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走入了一个更加诡异而危险的阶段。她不再是单纯的囚徒,他也不再是单纯的暴君。在那片由疯狂和痛苦构筑的荒原上,他们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危险的触碰。她不知道这一步是对是错,只知道,回头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了。
夜色深沉,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只有那扇紧闭的房门内外,两个同样无法安眠的灵魂,在各自的孤寂与混乱中,等待着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