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房间里总有她喜欢的鲜花和书籍。
习惯了偶尔在抬眼时,能看到他停在门口或窗外的、沉默的身影。
这种“习惯”,让她感到恐慌,却也带来一种诡异的、她不愿承认的……安宁。
身体的力气在真正的休息中逐渐恢复。几天后,艾米医生终于松口,允许她进行一些轻微的活动,比如在保镖的陪同下,到楼下花园散步更长的时间。
这天傍晚,夕阳正好。林元元慢慢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感受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和脚踏实地的自由感。保镖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打扰的距离。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那棵熟悉的法国梧桐树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目光落在树下那张长椅上。就是在这里,她曾经被吴家旁支的小姐羞辱,也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宣告了他的“所有权”。
回忆并不美好,带着屈辱和冰冷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花园另一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吴凛也在花园里。他背对着她这边的方向,面朝着远处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艾米医生和老管家站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
金色的余晖为他清瘦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却也无法完全融化那份与生俱来的孤寂感。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仿佛与这暮色融为一体。
林元元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她看着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看着他略显单薄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心中那片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恨意与恐惧依旧存在,像沉在水底的暗礁。但此刻浮在水面上的,却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无声的照顾,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带着痛楚的威胁,以及……此刻这落寞而安静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这夕阳下的剪影,被同一根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彼此伤害,彼此折磨,却又在无尽的黑暗和挣扎中,诡异地……依存着。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天际只留下一片绚烂而短暂的晚霞。
吴凛的轮椅缓缓转动,他似乎要离开了。
就在轮椅转过来的瞬间,他的目光,穿透逐渐暗淡的光线,精准地、毫无预兆地,对上了林元元一直望着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
没有惊讶,没有回避。
他血红的眸子在暮色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一种林元元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疲惫,有未散的落寞,有一丝看到她时的微光,更有一种……仿佛洞悉了她所有挣扎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了几秒钟。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对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个命令,不是一个威胁,甚至不是一个期待回应的示意。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确认她的存在,确认此刻这短暂的、隔着距离的“共处”,也确认了……他们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该死的联系。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移开了目光,示意艾米推着轮椅,缓缓离开了花园,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林元元依旧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的丝和衣角,带来一丝凉意。
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那片冰火交织的战场,似乎因为刚才那个无声的点头,而骤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停滞。
恨,还在。
怕,也未消。
但那道由他亲手划下的、关于她自身的底线,和这些日子以来无声浸润的“日常”,却像两道相互纠缠的藤蔓,在她心底那片废墟上,顽强地生长着,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她不敢去细想的……未来的轮廓。
破晓的底线已然划定。
而无形的硝烟,依旧弥漫在这片由沉默、细节和扭曲牵绊构筑的战场上。
只是,这一次,战场中央的她,手中似乎不再只有恨意和恐惧这一件武器。
还有一些……更加柔软,也更加危险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她抬起头,看着天际最后一丝霞光被夜幕吞噬,星辰开始零星闪现。
前路依旧迷茫,深渊依旧在侧。
但她的脚步,却似乎比之前,略微……坚定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