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来自未知号码的“谢谢”,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林元元没有回复,将那串数字存为空白,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暂时封存。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
接受了那份股权协议,如同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门后,是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倍感陌生的世界——属于她自己的事业疆域。老管家送来的电子设备里,存储着公司近期的全部运营资料、财务报表、项目计划。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和熟悉团队成员的名字,林元元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位之感。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试图遗忘的、关于梦想和独立的热忱,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悄然唤醒。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点开一个个文件夹,昔日拼搏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与此刻复杂的心境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她开始花费大量时间研读这些资料。起初只是机械地、试图用工作麻痹混乱的思绪,但很快,专业本能便占据了上风。她敏锐地现了公司运营中的几个潜在问题和新的市场机会,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几乎要本能地出指令或提出建议,但最终都克制地收了回来。
她还不能。至少在完全理清自己的处境和心态之前,还不能贸然介入。这艘刚刚回到她手中的船,需要更谨慎的舵手。
吴凛似乎彻底践行了他“绝不干涉”的承诺。除了那份最初的协议和必要的运营信息交接,他没有再通过任何方式,对她的“新”事业表露出丝毫关注或影响。他甚至没有再给她过第二条短信。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依旧每日进行着艰苦的康复训练,活动范围逐渐扩大,有时甚至会乘坐专用电梯,到楼下花园进行更长时间的户外活动。林元元依旧会“偶遇”他,频率似乎比之前更高了一些。
但每一次相遇,都遵循着那夜空中花园奠定的模式——隔着几步,或更长一些的距离,目光短暂交汇,他血红的眸子深处依旧是那片深沉难测的幽暗,只是那里面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类似于“确认”的平静。然后,便是默契地各自移开视线,擦身而过,如同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分开的平行线。
没有言语,没有靠近。
这种沉默的、保持距离的“共存”,比之前任何形式的纠缠都更让林元元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它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博弈,考验着双方的耐心和底线。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这种“克制”能持续多久。这未知,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然而,在这煎熬之下,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也在悄然生。
她现,她房间里的鲜花换得更勤了,总是保持着最新鲜娇艳的状态,品种也是她偏好的淡雅色系;她随口提过一句某本书的某个版本注释更好,第二天,那个版本就会出现在她的书桌上;甚至她只是多看了两眼护士推车上某种进口的、包装精致的水果,不久后,那种水果便会成为她果盘里的常客。
这些细节,依旧由老管家或佣人无声地完成,没有丝毫来自他本人的痕迹。但林元元心知肚明,这背后那双观察的眼睛,从未离开。
他似乎在用一种极致克制的方式,继续着他那笨拙的“靠近”和“照顾”。不逾越那无形的界限,却又无处不在。
这天下午,林元元在处理一份冗长的市场分析报告时,遇到了一个关于最新平台算法变动的技术难题。她查阅了手头所有资料,又尝试搜索了几个专业论坛,都未能找到确切的答案。烦闷渐渐涌上心头,她有些烦躁地合上了电脑,揉了揉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空白号码。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行言简意赅的文字,是一个她之前搜索过的、极其专业和小众的技术论坛网址,后面附了一个具体的帖子Id。
林元元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为什么困扰?难道他……
一种被时刻“监控”的不适感瞬间涌了上来,让她脊背凉。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对那个技术难题答案的好奇和迫切——压倒了一切。
她迟疑着,点开了那个链接。
页面跳转,正是那个她遍寻不获的专业论坛。找到那个帖子Id,里面详细分析了她正在困惑的那个算法变动,观点独到,数据翔实,正是她急需的内容!
解决了难题的豁然开朗,与被窥探隐私的恼怒交织在一起,让林元元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空白号码,手指在回复框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输入。
她默默地消化了那个技术信息,并将其应用到了正在分析的项目中。
这件事,像一个小小的楔子,在她紧闭的心门上,又敲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她开始意识到,他的“不干涉”或许是真的,但他的“关注”也从未停止。只是这种关注,从过去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掌控,变成了一种更隐蔽的、带着某种“辅助”意味的存在。
几天后,另一个意外生了。
林元元之前看好并初步接触过的一个小众领域的koL(关键意见领袖),原本对接顺利,却突然态度暧昧起来,似乎有被竞争对手截胡的迹象。这对她正在规划的一个新项目方向是不小的打击。
她正在思考备用方案,感到有些棘手时,老管家在一次送餐后,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林小姐,少爷名下有一家投资公司,早期似乎接触过这个领域的几个类似项目,相关的背景调查报告和风险评估,或许对您有些参考价值。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将非保密部分的内容整理给您。”
林元元再次怔住。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感到被冒犯。她看着老管家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再是简单的“监控”或“施舍”。这是一种……资源的共享?一种建立在“了解”她工作需求和困境基础上的、不着痕迹的“支持”?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接受,只是低声道:“……谢谢,我先考虑一下。”
老管家微微颔,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林元元坐在那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再强行将她禁锢在身边,而是开始尝试,将她重新放回属于她自己的轨道,甚至……在她可能遇到阻碍时,悄无声息地,为她扫清一些障碍,或者提供她可能需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