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钧站在门后,玄色军装的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腰间的佩剑悬着穗子,却没像往常那样挺直脊背,反倒微微躬着肩,像是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
他手里攥着个锦盒,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见她抬头,眼底那片藏了多日的焦灼才稍稍褪去,却又立刻被更深的不安填满。
“曼白梨”霍霆钧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晚风的凉意。
霍霆钧这几日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要失去了,今早天没亮就站在这儿等,
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沉沉,终于等到、她,却怕这只是一场一触就碎的梦。
沈白梨被霍霆钧握着手往里走,
廊下的灯笼一个个掠过,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快叠在一起。
沈白梨能感觉到霍霆钧的手在微微发颤,掌心的温度烫得沈白梨心里一颤,他却没敢说什么,只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发虚。
刚走到中庭,身后就传来不同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一起说好的,还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预感。
最先出现的是温瑞清,他没穿商会会长常穿的绸缎马褂,而是穿了利落的暗纹棉袍,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平日里总是挂着商人温润笑意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连眉峰都拧成了川字。
紧随其后的是楼雪衣,他应该是刚从戏园的后台赶来,脸上还带着未卸尽的妆,眼尾的胭脂晕得恰到好处,唇上的正红还亮着,只是原本描得精致的眉,此刻却蹙着,破坏了那份戏里的婉转。
他走得轻,像戏台上的台步,却又带着急意,路过桂花树时,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披风上,他都没察觉,只直勾勾地盯着沈白梨,眼眶红得像戏里诉衷肠时的模样。
玄辰是从月亮门那边走来的,青布道袍的衣摆扫过石阶,没带一点声响。他走得稳,每一步都踩着道家的步罡方位,可平日里卜卦时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鬓角的发丝被风吹乱,他都没抬手整理。
最后出现的是无言,他穿着件黑色的短打,手腕上缠着圈黑色的布条,腰间别了个小小的铜哨,平日里总是冷得像冰的眼神,此刻竟柔和了些,只是那柔和里,又藏着异样情绪的波动。
五个人站在中庭的月光下,把沈白梨和霍霆钧围在中间。
空气突然静下来,只有风吹过院角桂花树的声音,细碎的花瓣落在地上,悄无声息,连灯笼里的烛火,都像是怕打破这份寂静,燃得慢了些。
“你……是来告别的,对吗?”楼雪衣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戏腔里特有的婉转,却又裹着哭腔,“白梨,这次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楼雪衣的眼泪落了下来,晕开一小片湿痕,眼尾的胭脂被泪水冲得淡了些,反倒添了几分真实的脆弱。
沈白梨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只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是”。
“天劫要来了,是吗?”温瑞卿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还带着商人特有的沉稳。
沈白梨沉默的点了点头。
玄辰走上前,他抬手掐了个诀,指尖泛起一点微光,落在沈白梨的眉心,“我昨夜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辞尘归位’,虽有凶险,却有贵人相助……你不是一个人。”
无言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把腰间的铜哨解下来,递到沈白梨手里。
铜哨冰凉,还带着他的体温:“这哨子能传声,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吹响它,我就算翻遍整个国家,也能找到你。”
沈白梨接过铜哨,指尖轻轻摩挲着哨身的纹路,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她转头看向霍霆钧,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把手里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刻着“霍”字的玉佩,玉佩温润,边缘被他磨得光滑,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他戴了二十多年,从未离身。
“戴上它。”霍霆钧把玉佩拿出来,亲手系在沈白梨的颈间,,“不管你去天上还是地下,我都能凭着它,感觉到你还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手指在系绳时,因为克制的颤抖,重复了好几次才系紧。
沈白梨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又看了看几个男人,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玉佩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白梨对着眼前的五个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很久才直起来:“多谢你们……这一世能遇到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原本还透着点微光的云层,瞬间被墨色覆盖,风猛地刮起来,院角的桂花树被吹得剧烈摇晃,花瓣漫天飞舞,像是在送别。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雷声从云层深处滚出,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天劫,来了。
沈白梨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天空,九条银灰色的尾巴不受控制地从身后展开,尾尖的绒毛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去东边的山头!”沈白梨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被霍霆钧一把攥住。
“我跟你去。”霍霆钧的眼神坚定,不容拒绝,“你一个人不行。”
“还有我!”楼雪衣把丝帕塞进袖筒,快步跟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透着股韧劲,“我虽没什么本事,但我能给你擦汗、递水,还能给你唱段戏解闷——你之前不是说,我唱的《霸王别姬》最好听吗?”
温瑞卿也不含糊,拿出装满药丸的小荷包:“我跟你去,我这儿有护心脉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