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概念之体,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外界的纷扰、救援的疾驰、决策的艰难……这些与她此刻所处的绝对死寂相比,仿佛另一个宇宙的故事。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自身核心处那场静默“革命”的观察与引导中。
自从现那缕由自身“存在”法则与“空无”法则在极限对抗中意外“锻造”出的、更加致密稳定的新生法则涟漪后,白璃便投入了全部可动用的心神,来研究、验证、并尝试复现这一过程。
这绝非易事。先,她需要更清晰地“内视”自身概念之体与“空无”对抗的微观界面。这要求她将感知精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去“观察”那些并非物质、亦非能量,而是最根本的“存在定义”与“终结趋向”相互冲突、湮灭、渗透的“概念交锋”最前沿。
在她的感知中,那并非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更像两种不同性质“场”的接触面。属于她的“存在场”,坚韧、有序、带着鲜明的“自我”烙印与生命特有的“活性”波动;而属于“空无”的“终结场”,则冰冷、均匀、带着绝对的“消解”意志与万物归寂的“惰性”基调。
两者接触的边界,并非平滑的线,而是不断起伏、破碎、重组的混沌地带。她的“存在场”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的顽石,不断有“碎屑”被剥离、消融;而“空无”的“终结场”也并非毫无代价,在消融“存在碎屑”的同时,其自身那绝对的“均匀性”与“惰性”似乎也会被“存在场”中蕴含的“活性”与“有序”轻微地“扰动”或“消耗”。
那缕新生法则涟漪,便是在某个极其偶然的瞬间,当一块特别坚韧的“存在碎屑”与一股特别凝练的“终结力量”在边界某个奇特的“涡流”节点相遇,没有立刻湮灭,反而在极致的压力与对抗中,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嬗变”,两者部分特性以全新的结构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短暂存在、性质迥异的新生波动。
“关键在于‘对抗的强度’、‘接触的形态’、以及……某种‘契机’。”白璃的意识如同最耐心的科学家,记录着每一次边界波动的数据,试图总结规律。
她开始进行小心翼翼的主动干预。她无法直接控制“空无”的终结场,但可以有限度地调整自身“存在场”的“输出形态”与“对抗强度”。
第一次尝试,她将“存在场”凝聚得更加尖锐、更具“穿透性”,如同针尖刺向“空无”。结果,对抗更加激烈,但“存在场”消耗急剧加快,边界处产生的“碎屑”更多、更细,迅被湮灭,并未产生新生涟漪。
第二次尝试,她将“存在场”变得相对“柔韧”且“富有弹性”,试图以“包裹”或“缓冲”的方式接触“空无”。结果,对抗减弱,“存在场”损耗降低,但边界变得模糊,接触面扩大却平淡,同样没有新生涟漪产生。
第三次、第四次……白璃不断调整着“存在场”的“频率”、“密度”、“结构稳定性”以及对抗时的“姿态”。
这是一个极度消耗心神的过程。每一次调整,每一次对抗强度的改变,都会引起自身概念之体的波动,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在“注视”所能容忍的“样本正常波动”范围内。有好几次,她感觉到那冰冷的“注视”似乎对她持续且微妙的“内部调整”产生了额外的兴趣,扫描的“粒度”明显变细,吓得她立刻停止动作,回归最平稳的状态。
进展缓慢,挫折重重。但白璃的耐心是无穷的。她深知,这可能是唯一的破局之路,任何急躁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招致灭顶之灾。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尝试,在某个她将“存在场”调整为一种奇特的“螺旋层叠”结构,并以一种“震荡切入”而非“硬顶”或“软卸”的方式接触“空无”终结场时——
异变再生!
在边界某个特定的“相位”点,当“存在场”的螺旋震荡波峰与“终结场”的某种“惰性涡旋”恰好以特定角度交汇、挤压时,一点极其微弱的、与上次性质相似的“新光”骤然闪现!
虽然这缕新生的法则涟漪同样微弱且迅消散,但它的出现,明确无误地告诉白璃:她的方向是正确的!新生法则的产生,并非完全偶然,它与“存在场”的特定形态、对抗方式、以及接触点“空无”场的局部特性密切相关!是可以被有限引导和触的!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她的意识,但她立刻强行压下,将一切情绪波动隐匿。不能引起“注视”的额外关注。
她开始更加系统地进行“参数化”实验。记忆下刚才成功时,“存在场”的螺旋层叠具体结构参数、震荡频率、切入角度、对抗强度……然后尝试微调其中一项或几项,观察结果。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成功似乎需要诸多条件在微妙瞬间的精确契合。
但白璃没有放弃。她如同在浩瀚沙漠中寻找特定沙粒的旅人,凭借惊人的毅力与对细微差异的敏锐感知,一点一点地摸索着规律。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后,她再次成功触了一缕新生法则涟漪!参数与第一次成功有所不同,但核心原理相通:都是以一种“非对称”、“动态变化”的“存在场”结构,在恰当的时机,与“空无”场中某种特定的“非均匀”结构生“非完全湮灭”的深度互动。
渐渐地,她总结出一些初步规律:新生法则的产生,需要“存在场”具备相当的“结构复杂度”与“动态变化性”;需要“空无”场在接触点存在某种“局部梯度”或“微观结构”;需要两者的互动达到某个临界强度,但又不能过某个上限;似乎还与“存在场”所携带的某种“内在活性”或“信息密度”有关……
她将这缕缕偶然诞生的新生法则涟漪,小心翼翼地收集、引导,尝试让它们不立刻消散,而是围绕自身概念之体的核心,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缓慢旋转的“涡旋”。这个“涡旋”由新生法则构成,性质既不同于她的“存在场”,也不同于“空无”的终结场,更像是一种……相对“中性”且“稳定”的“缓冲层”或“过渡区”。
“涡旋”非常微小,微不足道,甚至无法对她自身的安全产生任何实质性影响。但它确实存在!并且,随着她成功触新生法则的频率缓慢提高,“涡旋”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度,极其缓慢地……增长着!
白璃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她将这个新生法则的“涡旋”,称为“法则之种”。她不知道这颗种子最终能长成什么,不知道它需要多少时间,更不知道当它成长到一定程度时,是会引来“注视”的毁灭性打击,还是会成为她打破牢笼的钥匙。
但她知道,这是希望。是在这绝对绝望之地,由她自己亲手点燃的、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
她将部分意识抽离,再次感应共鸣通道。外界关于灰岩星的紧急行动已然展开,那份焦灼与决意隐约传来。她也感知到,自己之前送出的“信息包”,似乎已被接收并引关注。
“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白璃的意识轻轻抚慰着那颗缓慢成长的“法则之种”,“等我……为你们,锻造出真正的……破晓之光。”
星渊依旧死寂,但在那微光闪烁的核心深处,一粒可能颠覆一切的种子,已然萌芽,静待生长。
灰岩星,地下暗河深处。
影蜂如同一条没有体温的鱼,紧贴着冰冷河岸的阴影,借助地下河潺潺的水声掩盖,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低语与异香的源头潜行。越是深入,那股甜腻腐朽的香气便越浓重,令人头晕目眩。他提前含在舌下的“清心丹”正缓慢释放药力,抵御着这显然具有精神干扰效果的异香。
低语声逐渐清晰,不再是嗡嗡一片,可以分辨出是一种重复、单调、充满狂热意味的祷文,用一种影蜂从未听过的、音节拗口的古老语言吟诵。其间夹杂的敲击骨器声,节奏也越急促、诡异,仿佛敲在人的心尖上。
转过一个河湾,前方景象豁然映入影蜂紧绷的眼帘。
暗河在此处拓宽,形成一个天然的地下湖。湖心有一座微微凸出水面的黑色石台,约莫三丈方圆。石台表面刻满了扭曲的、散幽绿微光的符文,与影蜂在集会中听说的“共鸣石”上的纹路相似,但更加复杂密集。
石台中央,一个干瘦的身影——正是“引渡真人”——高举着一根不知由何种生物腿骨制成的惨白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吞吐幽绿光芒的浑浊晶体。他闭目仰,口中急吟诵着那拗口的祷文。
石台周围,数十名“蚀心者”环绕跪拜,他们皆身穿统一的灰色兜帽长袍,看不清面容,唯有眼中闪烁的幽绿光芒连成一片,随着祷文的节奏明灭。他们手中也持有小型的骨器或奇形怪状的祭器,随着吟诵轻轻敲击或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