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灯火映着御座的金边,也映着龙砚挺直的背影。
他身着玄色朝服,腰间玉佩随着呼吸轻轻叩击,指尖却在袖中微微收紧——那是他惯常压抑情绪的动作。
皇帝坐在御座上,目光深邃如潭:龙砚,你要去漠北,查鎏金阁和牵机引?
是,陛下。龙砚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鎏金阁的阴谋不止于青溪镇,他们的总舵在漠北,那里很可能藏着牵机引的源头和控制者。臣必须去,为了天下安危。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朕准你去。但你要记住,此行凶险,朕要你活着回来。
臣遵命。龙砚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出宫门,苏烈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一身银甲,面容刚毅,肩上的云纹如同他肩上的责任一样清晰。
他看着龙砚,低声道:龙统领,此行危险,我们必须小心。
龙砚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漠北的风沙。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桃花坞——那个他与沈清辞相遇的地方。
他想起初见时,她白衣胜雪,手持药箱,眼神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为他疗伤,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皮肤上。
他想起他们一起喝酒,一起看桃花,一起谈论江湖与家国。
龙统领,你在想什么?苏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龙砚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她。
苏烈叹了口气,道:清辞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去漠北,查明真相,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龙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说得对。我们走。
两人翻身上马,玄色和银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向着漠北的方向,也向着未知的危险。
他们知道,前路充满挑战,但为了天下,为了那个他们心中牵挂的人,他们必须勇往直前。
青溪镇的炊烟刚漫过土墙,龙砚正领着几名金吾卫勘察镇口的废弃驿站——这里曾是鎏金阁分舵的联络点,墙角还残留着“牵机引”药材的焦痕。
他玄色锦袍上沾着漠北风尘,眉峰拧成川字,指尖摩挲着墙缝里的暗纹,目光锐利如鹰,思绪却时不时飘向京城方向——沈清辞此刻是否安好,是否也在循着线索靠近漠北。
“龙统领,这暗纹与皇宫密档里记载的鎏金阁标记一致。”苏烈上前一步,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肩甲的划痕还未修复——那是昨夜追踪鎏金阁余孽时留下的。
他声音沉稳,眼底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结,那是对京城某个身影的牵挂,三年来从未消散,直到抬眼的瞬间,那郁结骤然炸开,化作滔天巨浪,握着长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驿站门口,天枢一身灰布短打,竹编药篓挎在肩上,破毒莲的淡香混着尘土气息飘过来。
她刚从芦苇荡赶来,脸上还带着奔波的疲惫,眉梢的冷意却在看见苏烈的刹那碎成了星点,随即又被一层硬壳死死裹住——眼前这人,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牵挂,是她当年拼了性命也要护住的人,如今却成了拔刀相向的对手。
“是你。”苏烈的声音嘶哑得像被沙砾磨过,长刀“呛啷”出鞘,寒光直指天枢咽喉。他脸上的旧疤因紧绷而愈狰狞,往日里沉稳的眼神此刻翻涌着怒意、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京城的街巷、桃花坞的月色、她曾为他缝补衣袍的模样,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与眼前这张冷硬的脸重叠,刺得他心口生疼。
龙砚眉头微蹙,侧身挡在苏烈身侧——他虽不知两人渊源,但苏烈这般失态,绝非偶然。金吾卫们立刻围拢过来,弓弩上弦,对准了天枢。
天枢没有退,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在风雨里不肯折腰的野草。
她看着苏烈剑尖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笑:“苏副统领,别来无恙。”她的目光掠过他的银甲,落在他心口位置,那里曾是她当年贴过暖炉的地方,如今却隔着冰冷的甲胄,隔着三年的误会与隔绝。
“无恙?”苏烈的剑尖微微颤抖,声音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三年前你偷走‘山河绘’,叛逃鎏金阁,我奉命缉拿你,你倒是活得逍遥!”他想起当年在京城追查密宝失窃案时的煎熬,一边是君臣大义,一边是心底牵挂,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背负骂名,消失在夜色里。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刀劈去,刀风凌厉,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天枢侧身避开,灰布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露出脚踝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在京城郊外,苏烈为她挡下鎏金阁追杀时,一同留下的印记。
她抬手抽出藏在药篓旁的软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光,正是当年苏烈在京城亲手锻铸、刻了“执手”二字的定情之物。
软剑出鞘的瞬间,苏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你居然还敢用这把剑!”他想起当年在京城的小院里,他将这把剑递给她,说“往后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如今却成了她刺向自己的武器。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苏烈的刀法刚猛霸道,每一招都带着雷霆之势,却在即将触及天枢的瞬间,下意识地偏开半寸——他舍不得,哪怕她背叛了所有,他还是舍不得伤她分毫。
天枢的剑法则灵动诡谲,招招不离苏烈要害,可眼底的痛苦却越来越浓,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指腹反复摩挲着剑身上早已模糊的“执手”二字,心里默念着:苏烈,别怪我,当年我若不那么做,你早已没命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鎏金阁的人,当年在京城为什么要放我走?”天枢避开苏烈的刀锋,软剑划过他的肩甲,带出一串血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不肯落泪。她记得当年在京城城外,他长刀抵着她的咽喉,却最终松了手,说“你走吧,别再回来”,那眼神里的绝望,她至今不敢回想。
苏烈闷哼一声,反手一刀逼得天枢后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信你!我以为你有苦衷!我以为你不会真的背叛!”他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与不甘,“可你呢?拿着我送你的剑,偷走朝廷密宝,跟着鎏金阁为非作歹!”
他想起这三年来,在京城无数个深夜,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呆,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有苦衷,可等来的却是她与鎏金阁纠缠不清的消息。
三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时苏烈还是金吾卫副统领,天枢是他藏在京城的牵挂。
他知道她出身鎏金阁,却总觉得她眼底有纯粹的光,一次次为她遮掩,甚至计划着在京城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可直到皇宫密宝失窃,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他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追捕途中,他在京城郊外的桃花林里截住了她。那时她一身红衣,美得惊心动魄,却冷得让人心寒。
他打败了她,长刀抵着她的咽喉,可看着她眼中强忍着的泪水,看着她手腕上他送的银镯,他终究是心软了。
他放走了她,自己却因失职被贬斥,险些丢了性命,可他从不后悔,只盼着她能远离纷争,平安顺遂。
“苦衷?”天枢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苏烈,你太天真了!鎏金阁的人,哪有什么苦衷?我想要的,从来都是权力和财富!”
她不能说,不能告诉他当年他身中牵机引奇毒,太医束手无策,鎏金阁阁主抛出条件——用“山河绘”换解药线索;她不能说,她怕他知道后会自责,会不顾一切找鎏金阁报仇,最终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猛地加大力道,软剑直刺苏烈心口。苏烈下意识地侧身,软剑还是刺入了他的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银甲。
他没有还手,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你就这么恨我?”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