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河道如织,舟楫如梭。一艘吃水颇深的商船,缓缓靠向熙攘的码头。船头,一位精瘦干练、眼含精光的老人,正对着一名男子郑重行礼。
那男子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轮廓分明,下颌泛着青湛湛的胡茬,眉宇间带着几分风霜刻下的痕迹,却更衬出一种不羁的落拓之气。
他穿着一身洗得白的玄色劲装,虽有些旧,却干净利落,背脊挺得笔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此番多亏独孤小友一路护送,老夫感激不尽!”老人语气诚恳,带着商贾特有的圆滑与感激。
独孤博抱拳还礼,声音沉稳:“李老板客气了,分内之事,银货两讫而已。”
他语调平淡,并无多少热络,却自有一份令人信服的可靠。
这时,船舷边,一道窈窕的身影轻盈地坐在栏杆上,赤着一双雪白的足踝,在空中随意晃荡。
少女穿着一身简单的靛蓝色苗疆衣裙,款式朴素,并无多少纹饰,却愈显得她身姿玲珑,气质空灵。
她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松松挽起,几缕丝垂在颊边,衬得那张小巧的瓜子脸愈白皙剔透。
最特别的是少女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清澈见底。
只是里面却仿佛总笼着一层淡淡的、迷离的雾气,看人时,带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疏离。
她便是南疆天蛊宗的圣女,蓝凤凰。
说起二人相识,倒也颇有机缘。
当初独孤博被赵苍穹带去南疆绝地,以万毒淬体,打通周身经脉,那滋味可谓生不如死。
待得折磨结束,赵苍穹飘然远去,继续他游戏人间的旅程,却把个不认路的独孤博独自扔在了瘴疠弥漫的密林深处。
独孤博凭着感觉一路向北,也不知走了多久,竟鬼使神差地闯入了一处与外界隔绝的山谷。
那夜月华如水,他循着水声,见到了一挂飞珠溅玉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潭清可见底的碧水。
而水潭中,一抹月光凝脂般的背影,青丝如墨,披散在光滑的脊背上,正掬水沐浴。
四目相对的瞬间,独孤博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张脸“腾”地红透,慌忙背转身去,声音都结巴了:“姑、姑娘!在、在下无意冒犯!告、告罪!”
他以为会听到惊慌的尖叫或是斥骂,谁知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浓浓疑惑,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咦?你是怎么闯过外面的‘千瘴林’的?”
那便是他们的初遇。
后来独孤博才知,那山谷乃是南疆最神秘的宗门“天蛊宗”的禁地,周围有天然毒瘴环绕,非宗师境高手难以安然通过。
而他因祸得福,经过赵苍穹那非人的特训,对寻常毒物早已有了极强的抗性,这才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再后来,经历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波,这位天蛊宗的圣女,竟主动提出要跟随独孤博离开南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理由是——师父说她该入世历练了。
虽然当时独孤博瞧着那位气质诡谲、浑身缠绕着危险气息的天蛊宗主,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怎么看都不像是“很愿意”的样子。
但面对蓝凤凰那双清澈见底、满是期待的眼眸,独孤博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走了,凤凰。”独孤博招呼一声,纵身跃下商船,稳稳落在码头的青石板上。
蓝凤凰闻言,赤足在栏杆上轻轻一点,身姿翩然如蝶,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侧,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小手,握住了他布满粗茧的大手。
掌心传来温软滑腻的触感,独孤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根微热,试图抽回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窘迫:
“蓝小姐,那个……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太合适,可否……”
他话未说完,便感觉那只小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蓝凤凰抬起头,用那双雾气朦胧的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却用眼神表达了无声的坚持。
独孤博:“……”
他张了张嘴,看着少女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所有劝诫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嘀咕道:“罢了,你还小,不懂这些俗礼……也怪不得想出来见见世面了。”
然而,他没察觉到,在他叹气移开视线时,少女几不可察地微微嘟了嘟嘴,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黯淡的失落,随即,小手更是固执地、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独孤博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力道,只能再次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她牵着,汇入了码头上摩肩接踵的人流。
一踏入苏州城的主街,喧嚣鼎沸的声浪与琳琅满目的景象便扑面而来。
酒旗招展,叫卖不绝,绸缎庄、饰铺、茶楼食肆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行人穿梭如织,构成一幅活色生生的《清明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