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地方,自古便是锦绣堆、富贵窟。
运河里淌的是油,街面上流的是银,连吹过柳梢的风都带着股软绵绵的甜香,熏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惬意。
民风嘛,自然也比北地开化不少,才子佳人当街并行不算稀罕,画舫上游船调笑更是寻常。
可再开化,也有些场面,是寻常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的。
比如现在。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被无形的堤坝截住,诡异地空出了一小片地方。
人群围成的圈子中心,是一行八人。
一男,七女。
这搭配本身就已足够扎眼。
更扎眼的是那七位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金碧眼、银丝紫眸竟占了大半,穿着打扮更是与周遭格格不入,仿佛是从不同年代的画轴上走下来,硬生生拼凑在了一起。
她们只是站在那里,就吸走了方圆百米内所有的光线和目光。
老百姓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那“世风日下”、“成何体统”的嘀咕声,像夏日蚊蚋,嗡嗡响成一片。
有几个穿着体面的老学究,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眼看就要上前理论一番。
可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眼尖,认出了被那群绝色女子隐隐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年。
“等等……那、那位……是不是天榜上那位……”
“谪仙!是那位白谪仙!”
“嘶——真是他!京城屠龙的那位!”
如同沸汤泼雪,所有不满的、批判的、看热闹的声浪,瞬间熄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好奇、乃至谄媚的寂静。
天榜第二,当世极境,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这等存在,莫说是带着七位姑娘逛街,便是带着七十位招摇过市,谁又敢放半个屁?
不满?那得憋着。
非但不能不满,还得挤出笑脸,由衷地赞上一声:
“少年风流,真乃神仙人物!”
在京城,好歹有新皇赵桓暗中下令,龙影卫和靖安司的人像筛子一样,把那些不长眼、想靠上来混个脸熟的、或是别有用心的牛鬼蛇神,提前筛了个干净。
白明心他们感受到的,多是敬畏和远观,少有这么直扑而来的“热情”。
可江南不一样。
天高皇帝远,何况这天下盟的地盘,朝廷的令箭也不好使。
此地商业繁盛,水陆交汇,三教九流盘根错节,消息灵通得像长了翅膀。
白明心一行人刚在西湖边露脸不到半个时辰,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几乎全知道了。
于是,真正的汹涌开始了。
起初只是几个胆大的,或是自恃身份不凡的本地豪绅,带着厚礼,陪着笑脸,想请“谪仙”过府一叙,沾沾仙气。
被白明心客客气气,却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后,风向悄然转变。
真正的浪潮,是那些女子。
仿佛一夜之间,苏州城内外,所有适龄的、且自觉有几分姿色或才情的女子,都涌上了街头。
她们乘坐着精致的香车宝马,或是穿着最时新的绫罗绸缎,三三两两,看似不经意地出现在白明心可能经过的每一个路口、每一家茶楼、每一处名胜。
有的波涛汹涌,穿着低胸的襦裙,雪白的沟壑在行走间若隐若现,眼波流转,欲语还休;有的花枝乱颤,团扇半掩,笑声如银铃,试图用青春活泼引人注目;有的是小家碧玉,低眉顺眼,偶一抬头,目光怯怯,我见犹怜;更有大家闺秀,仪态万方,谈吐不俗,借着请教诗词书画之名,行亲近之实;甚至不乏成熟风韵的少妇,一颦一笑皆带着经历过人事的妩媚与大胆,言语间的暗示,露骨得让旁听的叶芷若都耳根烫。
她们的目的五花八门。
有的是奉了家族之命,若能攀上这根高枝,家族便能鸡犬升天;有的是为了权力,若能得极境强者青眼,在这江南地界便能横着走;有的是为了名声,能与谪仙扯上关系,哪怕是捕风捉影的绯闻,也够吹嘘一辈子;还有的……目的更纯粹些,就是单纯地馋。
馋那少年谪仙举世无双的修为,更馋他那张清俊出尘、好看得不像真人的脸和挺拔如松的身姿。
邀约的方式也层出不穷。
赏画、品茶、听曲、游湖、甚至还有直接送上拜帖,邀请“探讨双修大道”的,看得赫卡蒂直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