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婕那一番惊世骇俗的“后宫排位”宣言,最终还是在苏念晚那忍俊不禁的笑声和鹿清彤羞愤交加的制止下,不了了之了。
帐篷里的气氛虽然有些尴尬,但在苏念晚那成熟而从容的掌控下,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谐。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出戏没有唱成刀光剑影的宫斗,反而歪楼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相声,也算是意外之喜。
当天晚些时候,苏念晚便带着几位太医返回了京城。
她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未惊动太多人,仿佛只是来军营里走了一遭,看了看旧友,顺便给些兵士瞧了瞧病。
时已临近十二月,凛冬将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圣人忽然降下旨意,宣称自己近来偶感风寒,欲效仿前朝故事,于隆冬时节,移驾骊山行宫,进行为期半月的“休沐”,并将在那里召见群臣,共浴温泉,以祛寒气。
届时,所有在京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以及少数奉召进京的外地大员,都将随驾前往。
“休沐?”鹿清彤看着孙廷萧递过来的那份抄录的旨意,有些不解。
“就是放假去泡温泉的意思。”孙廷萧解释道,“这事儿不是每年都有,全看圣人的心情。我够了品级之后,也因为常年不在京中,一次都没赶上过。”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真是让大伙儿去花天酒地、享受太平的。”他轻轻敲击着桌面,出清脆的声响,“寻常的大朝会,不过是一两天的仪式,只要是在京城的官员,都能去凑个热闹,听个响儿。但这次的骊山休沐,能去的,就要好好考校一下品级和身份了。”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当然,明婕作为随行“家眷”。而你,”他侧过头,在鹿清彤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惹得她一阵轻颤,“身为状元娘子,自然也是要去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让二哥、老程还有老黑他们几个也开始准备了,届时一同随行护驾。”
鹿清彤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脸热,但心思很快就被他话语里的信息所吸引。
高阶将官文臣特意聚集,大朝会没来的人这次都要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度假。
果然,没过几天,更详尽的消息便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他们很快就得知,这次的骊山休沐,确实非同寻常。
不仅仅是京中的权贵,就连好几位常年镇守边关、轻易不入京城的一方大将,都赫然在随驾名单之上。
“凉州的赵充国老将军……山东的徐世绩……扬州的陈庆之……”
“还有幽州节度使,安禄山。”
这几个人,无一不是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们与孙廷萧、岳飞等人并列,是支撑起整个天汉王朝军事力量的几根擎天柱,但同时,也是悬在皇帝心头的一把把利剑。
“看来,他们比我们更早就收到了皇命,算算日子,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动身在路上了,说不定比我们还要先到骊山脚下候着呢。”孙廷萧道。
骁骑军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因安禄山这个名字而变得格外玩味。
“安禄山……”秦琼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此人久在幽州,名为防备北方诸部,实则早已自成一国。他手下明面上的兵马编制,就有十万之众,这还不算他私下招募豢养的胡人私兵。可以说,他是如今所有边镇节度使中,势力最大的一个。”
程咬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哼了一声“势力大又如何?他跟当朝右相杨钊可是死对头,两人在朝堂上互相参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胖子滑头的很,他知道斗不过杨钊,就转头去巴结杨钊的妹妹,当今的杨皇后。各种奇珍异宝、甜言蜜语,把他那个『母后』哄得是心花怒放,天天在圣人耳边吹枕边风,夸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儿子。”
“所以,大家都知道安禄山野心勃勃,势力庞大,又在朝中多方运作,但他依然能得到圣人的恩宠。”孙廷萧接过话头,“圣人惯于用恩宠笼络他。因为只要安禄山还在幽州一日,北方的边患便一日起不来,但你别问安禄山用的是什么手段。”
鹿清彤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已是一片清明。皇帝、权相、外戚、骄横的边将……一张复杂而危险的权力之网,已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这次安禄山奉召前来,这骊山脚下,必然是有好戏要唱了。”孙廷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凉州的赵充国、山东的徐世绩、扬州的陈庆之,这几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届时自然也是各有各的算盘。”
既然圣意已决,多想无益。众人一番计议之后,骁骑军大营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数日后,京城朱雀门外,旌旗蔽日,甲胄鲜明。天子出巡的仪仗延绵数里,金戈铁马,气象万千。
负责此次扈从护卫的,正是当今天汉军界的另一位巨头,禁军都统制岳飞。
他身着一套银色铠甲,身披白色帅袍,静静地立马在天子车驾之侧。他面容刚毅,神情肃穆,整个人渊渟岳峙,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度。
而在他身后,一支同样身着银甲的精锐部队——背嵬军,亦是军容整肃,鸦雀无声。
队伍前方,几员大将尤其引人注目。
为一员少年将军,手持一对两银锤,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岳飞的长子岳云。
他身侧,杨再兴、毕再遇等久经沙场的宿将分列左右,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而在这些纯粹的武将之中,还站着一位身着文士袍,却腰悬长剑的年轻人,此人正是岳飞麾下最重要的幕僚,虞允文。
武有猛将,文有谋臣,父子同心,这端地也是一套攻守兼备、相当完整的核心班子。
当孙廷萧带着鹿清彤、赫连明婕以及秦程尉迟三大将,率领着骁骑军的队伍汇入仪仗时,遥遥地便与岳飞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极有默契地微微颔,便各自错开了视线。
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开拔,车轮滚滚,马蹄阵阵,向着城外的骊山行宫,浩浩荡荡地进。一场关乎天下格局的盛宴,即将拉开帷幕。
经过一日的缓缓行进,天子那庞大而威严的仪仗队伍,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了骊山脚下的中途行宫。
这座行宫虽不如京城皇宫那般宏伟壮丽,却也依山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别有一番清雅与肃穆。
车驾尚未停稳,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迎驾队伍便已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几位身着各色戎装的大将,无疑是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鹿清彤坐在马车里,透过纱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凉州都督老将赵充国须皆白,却依旧身姿挺拔,神情沉稳,一派宿将风范;他身旁的兖州都督徐世绩则面容清隽,目光沉静,若非那一身甲胄,更像个山间修仙的老道;而扬州武威将军陈庆之,更是只着了一身素白的长袍,连盔甲都未穿,只是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在众多杀气腾腾的武将中,显得卓尔不群。
他们身边都只带了少数几名亲卫,显然,手下那些能独当一面的大将,都留在了各自的军镇,以确保军务万无一失。
然而,在这群人之中,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扎眼,与周围所有人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便是幽州节度使,安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