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煤油灯光挣扎着,将那个挪入门缝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但佝偻得厉害,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他身上裹着层层叠叠、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和材质的破烂衣物,湿漉漉地滴着水,沾满了泥浆和某种暗绿色的苔藓。一块巨大的、边缘破损的兽皮充当着兜帽,将他的头脸完全遮盖在一片深沉的阴影里,只有几缕黏结成缕的、花白的丝从帽檐垂下。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仿佛关节锈蚀般的滞涩感。他的一只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却磨得光滑的木棍,正是这根木棍,以及他拖沓的脚步,出了刚才那令人不安的声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从破烂的袖管中伸出,枯瘦得如同鹰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深色的老年斑和……几处已经结痂的、与林海身上类似的暗紫色疤痕,但颜色更淡,仿佛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他没有立刻完全走进来,只是停在门缝的光晕里,微微抬起了那被兽皮兜帽笼罩的头颅。
陈萱无法看到他的眼睛,只能感觉到两道实质般的、混合着审视、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的目光,穿透阴影,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又越过她,扫了一眼她身后柜子上那个刻着的三花瓣标记。
空气凝固了。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门外无止无休的雨声。
陈萱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但心中的警惕已然升到顶点。这个老人……他身上的疤痕,他与这哨所标记的关联,都指向他绝非普通山民。
“你是谁?”陈萱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更硬,“是‘指引者’?还是‘看守者’?”
老人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完全进入了哨所。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雨水、泥土、陈旧草药以及……一丝极其淡薄的、与林海身上同源的腐败气息,弥漫开来。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陈萱脸上,在那枚被她紧握在左手、散着幽蓝微光的钥匙上停留了一瞬。兜帽的阴影下,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干裂的土地。
然后,他用那根木棍,轻轻点了点地面,又指向陈萱身后的柜子,最后,指向了门外——林海所在的方向。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看到了她拿草药,他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人。
陈萱心脏一紧。这个老人,似乎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能救他?”她盯着那兜帽下的阴影,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
老人依旧沉默,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绕过陈萱,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刻着标记的柜子,似乎对指着他的枪口毫不在意。他伸出那只布满疤痕的枯手,抚摸着柜门上的标记,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眷恋与……哀伤。
陈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脑中飞权衡。这个神秘老人是目前救林海的唯一希望。但他身上的疑点太多,那同源的腐败气息更是让她无法放心。
“‘沉默者’,”陈萱突然开口,紧紧盯着老人的反应,“你知道‘沉默者’在哪里吗?”
听到这个词,老人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抚摸着标记的手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就连门外呼啸的风雨声,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老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回身,再次“看”向陈萱。
这一次,陈萱似乎能感觉到,那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陈萱瞳孔骤缩。
他抬起那只枯瘦的手,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指向了他自己的胸口。
然后,他又将手指,移向自己的嘴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最后,他再次指向门外林海的方向,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