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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第五轻诺死（第1页）

唐无醉的动作极快，盏茶功夫不到，便将林婉儿带到了静心苑。

当林婉儿的身影出现在莲池边的月光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上。她今日未施粉黛，只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长简单地挽起，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比往日更加幽深，仿佛酝酿着压抑多年的风暴。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空地上那蜷缩着、如同烂泥般的赵诺。没有想象中的尖叫、痛哭或怒骂，她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凌乱，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只有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汹涌。

萧瑟迎上几步，轻声唤道：“大嫂。”

林婉儿对他微微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赵诺。她走到距离赵诺一丈远处停下，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丝痛苦与绝望。

“是他？”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

“是。”萧瑟颔，“赵国丞相赵诺，亦是黄泉界第五家族弃子第五轻诺。当年断魂谷之局，大哥……便是中了他的计谋。”

林婉儿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眸，仿佛更深了些。她沉默了片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爆，会质问，会要求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这个仇人时，她却缓缓开口，说出了一番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话：

“瑟弟，你的意思我明白。”林婉儿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计谋攻伐，本就是你死我活。天旭他……身为将军，马革裹尸，或许早有觉悟。我若一味迁怒于具体执行之人，折磨泄愤，反倒落了下乘，也……配不上天旭的胸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诺那狼狈不堪却依旧强撑着一丝神智的脸，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折磨一个已无反抗之力的俘虏，除了宣泄无用的仇恨，让彼此都更加丑陋之外，并无意义。天旭若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看到我变成一个只知虐杀泄愤的怨妇。”

这番话，其冷静与通透，竟与萧瑟之前的见解不谋而合！不仅萧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就连地上奄奄一息的赵诺，也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素未谋面、却与自己有杀夫之仇的女子。

按照常理，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林婉儿此刻应该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来折磨他才对！为何……为何会如此？

林婉儿的目光与赵诺短暂相接，她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与茫然。她微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一片澄澈的决然：

“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让我在这里，亲眼看着他死。”

“让他用性命，为天旭的死，付出代价。”

“给他……一个属于战士，或者说，属于一个对手的，有尊严的死法。”

“如此，便足够了。”

以眼还眼，以命抵命。不折磨，不羞辱，只求一个了断，一个见证。

这要求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它越了单纯的复仇快感，上升到了某种对生命、对战争、对恩怨的了悟层面。

萧瑟深深地看着林婉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一直温婉沉静、却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坚韧与豁达的大嫂。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欣慰，也有一丝淡淡的怅惘。大哥，你看到了吗？婉儿她……比你想象的，更加坚强，也更加通透。

而赵诺，在听完林婉儿的话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滞了足足数息。随即，他那双原本充满不甘、怨毒与恐惧的眼睛里，竟缓缓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惭愧，有释然，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气力，竟然再次尝试着，向着林婉儿的方向，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鞠躬。

一个败军之将，向敌人遗孀的鞠躬。

一个策划阴谋者，向受害者亲属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