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寂静良久,清风拂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在众人脚边打着旋儿。
终于,杞渊缓缓起身。
他年逾六旬,须如霜,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
杞渊整了整深衣的衣襟,双手执礼,声音不高,却字字沉稳,如钟磬入耳:
“邑尹所言,非止为一职之设,实乃为桐安立百年之基。”
“老朽思之再三,深以为然。”
“古之明君,未有不因贤而兴,因愚而亡者。”
“杞氏一族虽归附未久,却深知独木难支,众志成城之理。”
“司货、训蒙二职,关乎邑之命脉、族之后继,若因门户之私,让庸碌者居之,不仅害邑,亦害己。”
他目光扫过族中几位欲言又止的族老,语气微顿,继而坚定道:
“正如邑尹大人所言,桐安乃一舟,若想要舟行的稳,掌舵、操帆、了望、划桨,需各尽其才,方能劈波斩浪。”
“若因计较舱内谁坐何处,而误了寻访善操帆、精了望之能士,致使舟行迟缓,甚或触礁,则舱内之位再舒适,亦将随舟覆没,同葬鱼腹。”
“我杞氏一族,支持邑尹广开贤路之策。”
“一则,为桐安千秋基业计。”
“二则,邑强则附庸安,邑盛则族人荣,此乃唇齿相依之理。”
“我杞氏既为桐安一份子,自当以邑事为重,以大局为先。”
“若真有贤能野人奴隶入邑为官,只要其才堪用,其行有保,我杞氏亦愿与之共事,协力兴邑。”
“与其争一席之位,不如共筑千秋之业。”
杞氏新附,人口还是桐安邑本土人口的数倍。
换一个人来做这桐安邑的邑尹,别说是接纳他们了,就是他们住在自己的封地内当野人,别人怕是都会睡不安稳。
李枕给了他们一个辅官的位置,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既能借着这个位置掌握一定的话语权,维护本族的利益,又不会让李枕生出忌惮之心。
以他们目前的处境,这种辅官的位置,占的越多,反而越不是什么好事。
哪怕李枕不忌惮他们,也会引起本土势力的眼红和嫉妒。
到时候那些人天天在李枕的耳边嚼舌根,谁敢保证日后有一天李枕不会对他们生出忌惮之心。
反倒是占据一个位置,合情合理,哪怕是本土势力,也会觉得这一个位置是必须要有的。
毕竟你拉拢别人,一个主要的辅官位置都不给人家,不说人家会不会生出二心,你去人家的村子里办事,都不太好办。
现阶段,主要辅官的位置对杞氏一族来说,占据的越多,反而越是在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杞渊的这番话,无疑是在代表杞氏一族做出了最终的表态。
此言一出,几位杞氏族老虽面露不甘,却也只能暗叹了一声。
他们之中,倒也不是没人明白杞渊的意思。
如今杞氏人口占桐安近大半,若再揽诸多辅官之权,必成众矢之的。
李枕今日可倚重,明日或生忌惮。
他人今日沉默,他日必借机攻讦。
与其贪多致祸,不如见好就收,示以无私,方得长久。
几名杞氏族老互视一眼,终是默默颔,不再言语。
紧接着,青藤村甸长桑翁亦起身,须髯微颤,却笑意温和:
“今大人欲广纳贤才,振兴邑政,我青藤村自当率先响应,绝无异议!”
他两个儿子,一个是家宰,一个是司马。
两个核心辅官的位置都占了,他自然得全力支持李枕,他能有什么异议。
青山村的族尹邱庸,见杞氏和青藤村的核心人物都已表态,心中虽仍为青山村未能多分一杯羹而有些遗憾。
但他自己已被擢升为司徒,跻身贵族行列,若再执意反对。
不说会不会因此得罪了李枕,仅凭青山村一个村子反对,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还不如见好就收。
村子里的其他人的利益,日后再想办法帮他们争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