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室正盛,岁星高照,乃天时所归。”
“联军逆势而动,纵有龟甲‘顺兆’,亦难逆天时。”
“二法相较,星象所昭示的‘时势’,更关乎成败根本。”
柏衍毕竟是老牌贵族,如果没有必要,李枕还是不想把对方得罪死。
这番言论,既提出了与柏衍截然相反的占卜结果,又给柏衍留了台阶。
亭中再次陷入沉默。
龟甲之兆与星象之示截然相反。
一边是‘顺势成事’的吉兆,一边是‘引祸上身’的警示。
这让偃林顿时又陷入了迟疑。
偃林垂眸望着石案上那枚龟甲,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的灼痕,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
龟甲的‘顺兆’勾着他心底的宏图,星象的‘灾示’又敲着他心头的警钟。
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意,与李枕的人事推演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难以权衡。
李枕静静坐在一旁,神色平和,不再多言。
柏衍则抚着白须,目光落在亭外的垂柳上,同样也是沉默了下来。
良久,偃林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迟疑渐渐化为一声轻叹,语气释然:
“罢了,天意幽微,人事复杂,此事非一朝一夕可定,便再容林细细斟酌几日吧。”
他抬眼望向天色,日头已升至中天,光影透过柳叶洒下斑驳的碎金,忽然笑道:
“倒是让先生与柏衍公久候了。”
“如今受先生影响,国中不少贵族也开始一日三餐,眼下已近午时,二位便留下来,与林一同用些粗茶淡饭吧。”
李枕与柏衍对视一眼,皆拱手应道:“谢君上。”
宫中的午膳简约却精致,案上摆着黍米、麦饼、炖肉与几碟时蔬,辅以清冽的米酒。
席间偃林并未再提联军之事,只闲谈些农桑水利、乡邑教化,气氛平和融洽。
李枕与柏衍亦顺着话题应答,偶尔交流几句古今礼制,倒也自在。
饭后,二人辞别偃林,并肩走出宫门。
午后的阳光暖而不燥,洒在宫道两侧的古柏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行至宫门外的石桥上,李枕忽然开口:“柏衍公请留步。”
柏衍闻声驻足,转过身来,脸上仍带着那抹平和的笑意:“李邑尹有何见教?”
李枕快步上前,目光坦诚:“柏衍公,请恕枕直言,以公之智慧,难道真认为我六国适合在此时卷入反周之事?”
柏衍闻言,呵呵一笑,抚须道:“李邑尹聪慧过人,应知贞人之责。”
“老朽掌卜筮之事,不过是依龟甲之兆,陈说天意所示。”
“至于是否参与,何时参与,此乃君上与群臣共议之事,非老朽所能置喙。”
李枕目光微凝,意味深长地追问道:“那柏衍公今日占卜所得之结果,果真是‘顺兆’吗?”
柏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向李枕:“李邑尹,无论老朽卜出何种结果,不是都有你极力反对此事吗?”
“有些时候,老夫的支持,对你而言,未必就是好事。”
“此等关乎国运之大事,还是交由君上自行决断为好。”
“你我,尽到本分便是了。”
李枕闻言,脚步一顿,心中骤然恍然。
偃林的几个心腹重臣,孟涂如今跟他利益牵扯越来越深,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支持他的。
偃疆几人,同样对他也极为信服。
如果掌握着神意解释权的柏衍,在这种关乎国运的事情上,也跟他站同一立场,还真未必是什么好事。
罢了,这种事情,还是让偃林自己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