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的元月底,当宋应星正在皇庄的田间地头为红薯玉米的播种而忙碌时,位于西苑更深处的皇家军械局铸炮工坊内,也迎来了一个关键的突破。
这里的气氛,与流水线车间的井然有序不同,更加炽热、粗犷,带着一种金属与火焰交融的原始力量感。
工坊中央,矗立着一座经过改良的、体型庞大的铸铁炉,炉火正旺,出沉闷的轰鸣。
热浪逼人,即使是在寒冷的正月,也让光着膀子的工匠们汗流浃背。
孙元化站在距离熔炉稍远的安全区域,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紧紧盯着那缓缓倾斜的炉口。
他的老师徐光启也在一旁,虽年事已高,却依旧坚持亲临一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用上好粘土和砂石精心夯制、并经过长时间烘干的炮模。
模具呈长管状,内部中空,已经预埋好了用于形成炮膛的芯模。
模具周围,用铁箍和泥土牢牢加固,以防浇铸时崩裂。
“老师,铁水温度已够,成分经查验,也符合要求。”一名负责观测的弟子大声禀报。
孙元化看向徐光启。
徐光启重重点头:“开始吧,元化。此乃我大明火炮新生之始,务必谨慎。”
孙元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紧张,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坚定:
“开炉——浇铸!”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
利用简单的机械装置和多人协作,控制着炉口的倾泻。
一股炽热、耀眼、如同地狱岩浆般的铁水洪流,从炉口奔涌而出,沿着特制的耐火陶槽,精准地注入到那个巨大的炮模之中。
“嗤——”
高温铁水与冰冷的模具接触,瞬间爆出大量的白色蒸汽和刺鼻的气味。
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后退半步,唯有孙元化死死盯着那注入的铁水,仿佛要将自己的精气神也一同熔铸进去。
铁水持续注入,填满模具的每一个空隙。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铁水温度不均、模具留有湿气、芯模偏移——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引可怕的爆炸。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最后一滴铁水注入完毕,工匠们迅用预备好的材料封住浇铸口。
孙元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浇铸完成,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更为关键的冷却过程。
冷却必须均匀、缓慢,否则炮管内部会产生应力不均,形成暗伤,成为炸膛的隐患。
在孙元化的指挥下,工匠们开始用厚厚的保温材料覆盖模具,让其自然缓慢冷却。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天。
三天里,孙元化几乎寸步不离工坊,眼睛熬得通红,时刻关注着模具的温度变化。
徐光启也时常过来,师徒二人反复推敲冷却工艺,确保万无一失。
崇祯皇帝虽然没有亲至,但通过王承恩,每日都有关注这里的进展。
他深知,一门合格的火炮,对于未来战场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燧枪。
甚至,在攻坚和野战方面,作用更为巨大。
第四天清晨。
当模具的温度终于降至可以开模时,整个铸炮工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孙元化亲自上前,指挥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敲掉外层已经凝固的泥土和砂石,剥开加固的铁箍。
随着外层材料的剥落,一个黝黑的、粗壮的、带着铸造毛刺的炮管雏形,逐渐显露出来!
“芯模!小心取出芯模!”孙元化声音颤抖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