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彧想到同样理想主义的乔令,想起他的旅行攻略里,李乐韵和他紧紧相贴的那张照片。其实他们骨子里是一类人,所以青春期时,李乐韵最先对他着迷。
他又想,如果不是因为乔令早恋,李乐韵这朵娇花,恐怕轮不到他来摘。
他问:“那再往后呢?”
“再往后……”李乐韵抿唇,“为什么要焦虑未来?过好当下每一天不是更重要吗?”
陈彧点了点头,决定把家里的经济状况坦白给她。
李乐韵却在这个时刻突然看向咖啡店对面的橱窗,认真说道:“其实你一直觉得我是个肤浅的人,对吧,所以希望我多读书多学习。在你跟李老师的眼里,学识、价值和社会地位才是人生应该努力的方向……”
“你觉得我想上进是因为我想提升社会地位?”
李乐韵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偏颇,失语了,露出一个后悔的眼神。
陈彧蹙眉说道:“那你出你能力范围之外的这些物欲呢?不靠个人价值换来的酬劳去满足,靠男朋友或者父母的贴补实现,就不违背你口中的独立?你可以永远保持你的理想主义,那就需要更务实的人一直为你现实的那部分买单。你想做一个绝对自由的人,前提一定是你得足够自律。如果你无法自律,那支撑你自由的人就要加倍自律。”
这一番话落地,李乐韵面色一紧,心上顿时爬过一群蚂蚁。她的耳朵开始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彧跟她认真理论的眼睛,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如此笨嘴拙舌的人。
她只能情绪激动地反击他的批判,“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提供给我的物质是我用我自己的本事换来的!这也是我能力的体现!除了给我买点东西,你还提供给我过什么别的价值吗?都没有!”
她说完就起身离开,拼命地往前跑,跑到商场一楼,跑到广场上,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路边的斑马线前。
急促的呼吸下,她极力地忍住眼泪。
她不停地想,像陈彧这样务实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样散漫的人。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感情基础,而她又不算难看,睡起来身体上可以得到满足……
其实他根本不爱她。因为爱一个人会爱她的全部。他现在对她百般挑剔,他就是不爱她。
陈彧追上来,把李乐韵拉进怀里的时候,绿灯正好亮了,过往的行人很多,许多好奇的眼神往他们俩身上落。
李乐韵在陈彧的怀里微微抖,她把眼泪憋了回去,手臂不自知地搂紧他的腰。她想,如果这时候他跟她道歉,她还是会心软原谅他。
她不想跟他吵架,不想跟他闹掰。
陈彧第一次抱着李乐韵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这样的感觉仍然没有变,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她要的世界,也不是他们的世界,而是他一个人的世界。
行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尽力了。就在李乐韵想像往常那样听见一句温柔的道歉或是安慰时,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头。他的唇明明紧紧贴住她耳朵的位置,却开口对她说了一句让她万劫不复的话。
他说:“乐乐,我们分开吧。”
因为她说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他连“分手”这样的词都没敢用。
李乐韵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的手木讷地了垂下来,像折断的枯木,再也没有力气去抓附任何东西给自己借力。
她变成一只被放飞的气球,越飘越远。
直到,破碎在万里高空,再也听不见陈彧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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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后半程回归现实线。
第2o章飞
李乐韵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周。
夜里睡不着,流着眼泪到天亮,起床后漫无目的地走到图书馆和自习室,找空位呆,或者一个人坐在草坪上胡思乱想。
时常是室友提醒才想起来要吃饭,打了什么饭菜是稀里糊涂的,很多时候吃两口就不想吃了,还有些时候无意识地把平时不喜欢的菜色也通通吃光。
天黑之后无所事事,电视剧电影小说通通不再有吸引力,宁可坐在镜子里修指甲或者一根根剪去分叉的头,漂亮的指甲被弄成小时候被自己咬短的那个丑样子,手指揉搓脏衣服时非常很疼,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夜深了犯困了也不敢睡,怕睡着之后就梦到陈彧跟自己说分手的那道声音。哭到要忍不住出声音时,怕打扰室友们睡觉,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跑去楼梯间里小声抽泣,有一天夜里把巡查的宿管阿姨吓了一跳。
这天凌晨,在床上辗转反侧时,现耳朵后面很疼,她伸手一摸,鼓起来一个硬币大小的包,室友帮忙一看,又红又肿,上网一搜,什么说法都有,结节、肿瘤、淋巴炎……
室友担心了一整晚,她的内心却很平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是肿瘤,需要动手术,那可不可以告诉陈彧呢?他会不会来看自己呢?
越想越觉得没出息,眼泪掉下来,室友们纷纷安慰她,说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天一早去学校医务室检查,校医建议直接去医院。排队挂号折腾一上午,最后确诊是淋巴结肿大,遵循医嘱,吃药、挂水三天。
点滴打进手背里,她靠在输液室的椅背上看着玻璃药瓶遐想:这要是一瓶忘情水就好了,或者是孟婆汤也行,打完这一瓶,她一定就能忘了黑无常。
感谢药水,她安稳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一觉。
又过了一周,室友说她看起来瘦了好多,回想大二下学期为了追求骨感美节食减肥的那段日子,她笑着得出结论,失恋才是最好的减肥药。
可是太瘦了不好看,她不喜欢干瘪的自己,于是开始好好吃饭,吃健康的食物,一天一瓶牛奶,也开始学习补充维生素和养护掉严重的头皮。
剪掉啃掉的指甲慢慢长好后,她去做了新的美甲,顺便给头做了柔顺。天气转凉,又去女装店添了换季的新衣,站在镜子前,她决定和那个颓废伤心的女鬼李乐韵说再见。
伤心有度,人生无价。身体是最重要的,父母是最重要的,她要开开心心地继续自己的人生。
至于狠心抛弃她的那个人,她决定打最后一个电话给他。
担心自己挥不好,想说的话先打在了笔记本电脑上。电话拨通,她呼吸一紧,手指压着喉咙,缓了足足十秒钟。
陈彧在电话那头亦没有出任何声音。
她笑着对陈彧说:“最近好吗?那天我们离开的太匆忙了,当时我有点懵,很多话都没跟你说出口就走了。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毕竟我们脱离了这种关系后,也很难成为陌生人。以后你总会回你爷爷家,也肯定去看望我爸爸妈妈。我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我们不应该开始的,初吻、第一次……都太快了,快到产生迷惑性,好像我从此以后就非你不可,但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是你太主动,把我往前推了一把,导致我也骗了我自己。陈彧,我想跟你说一句抱歉,那天我的话伤害到你了,但那不是我本意,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也不该贬低我自己。我们都尽快忘掉这段错误的不愉快的经历吧。祝你事业有成身体健康。我放下了,希望你也早日释怀,再见。”
陈彧在去领导办公室的路上接到这通电话,整个心脏像泡在沸腾的柠檬水里,喉咙里吞了一把粗粝的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