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堂后厨,烟雾缭绕。
平日里的食物香气依旧。
只是案板上不再是熟悉的食材,倒像是什么炼金术士的工作台,摆满了颜色可疑的粉末、萃取液和形状奇特的植物根茎。
我和香菱面对面坐着,中间摊着一本写满潦草字迹的笔记。锅巴趴在角落,担忧地看着它的主人。
香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她用力揉了揉脸:“生命的真谛……到底该用什么味道来表达呢?”
卯师傅当年憾失前三,香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次,她铆足了劲要争个高下。
不知怎么,我们讨论的方向就偏到了生命的真谛这个宏大命题上,并且固执地认为,必须用菜肴来诠释它。
我们决定做三道菜。
第一道,名为《腐土》。
用的是从纳塔的苦种,磨成粉,混合了几种水果提取的粉末,烘烤成深褐色的糕体,上面零星点缀着几片清心花瓣。
我去过纳塔。
纳塔文明以死扞卫土地,向死而生。
土壤是终点,也是起点,孕育新生,埋葬尸骨。
生命从死亡的怀抱中萌。
这苦涩的尽头是回甘。
诉说着生命最原初的悖论——死亡。
这是生命最丰饶的养料。
我负责一部分理论部分,而香菱只参考了我的理解做出来的。
第二道的菜名是《逆流之鱼》。
选用稻妻特产的一种肉质细嫩的鱼,经过反复捶打、熬煮,直到鱼肉完全融化在汤中,只留下完整的鱼骨,悬浮在乳白色的浓汤里,姿态确实像在奋力逆游。
我在稻妻见过太多巨大的骸骨,大鱼之骨,大蛇之骨,如山如守护神,它们多数与时代洪流相悖,或为了某个信念献身。
生命终将如化石般凝固,但那奋力逆流的姿态本身,便是对宿命最悲壮的歌颂。
“这鱼骨…会不会卡住客人嗓子?”
“不会的!熬煮很久了,而且我们会提醒客人小心。”香菱信心满满。
第三道是《虚无》。
用之前山洞里那种苍白的甜腻果子和璃月最普通的白米,熬煮成粥。
果子甜,但吃完舌根会泛起持久的涩味。
死亡之后,一切归于虚无。生命的滋味,最终不过如此——初尝似甜,回味皆涩。
锅巴围着灶台打转,鼻子嗅来嗅去,对这几道闻起来都颇为特殊的菜肴,第一次露出了犹豫和嫌弃的表情,最后默默地缩到角落玩自己的尾巴去了。
“感觉…还差点什么。”香菱蹙着眉,盯着那碗颜色寡淡的《虚无》。
总不能给客人端杯白开水吧?要是香菱是大师,众人皆会惊叹必是大师藏着的意义。
可我们距离大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们俩都陷入了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魔怔状态。
食材不再是目的,它们成了哲学的词汇,是用来言说死亡与生命的语言。
至于味道…已经退居其次。
就在我们对着那碗虚无粥苦思冥想如何让它更特别时,胡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香菱!小荼荼!在不在?”
我们互看一眼,有些意外。
堂里坐着胡桃,还有……
那女子穿着素净,脸色有些苍白,眼神空茫地望着桌面,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
胡桃难得收起了平日的跳脱,坐在她身边,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这是宁微姐,以前你见过的,”胡桃小声介绍,“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随后她轻声咳了咳,大声:“咳咳,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招待一下吧。”
我和香菱连忙把三道菜摆上桌,热情地介绍起来。
“这是腐土,象征死亡孕育新生……”我指着那黑褐色的糕体。
“这是逆流之鱼,喝喝鱼汤吧。我用了这几味……”香菱介绍着鱼汤。
“这是虚无粥……”我最后指向那碗粥。
宁微安静地听着,拿起勺子,先是舀了一小口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