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初定,光阴流转。距那场倾覆乾坤、重塑道则的终极之战落幕,倏忽已过数月。
笼罩此界亿万年的冰冷枷锁被打破,伪天道的腐朽规则被洛书新天温暖包容的法则所取代。然而,这新生的希望,并非一蹴而就的坦途。归途漫漫,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裹挟着残冬的碎冰与泥沙,在阳光下奔腾向前,却也映照出两岸尚未褪尽的疮痍与众生百态的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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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域,云渺峰巅。
曾经被伪天道“收割程序”强行抽离、导致灵气枯竭如荒漠的山门,此刻正沐浴在一场无声的甘霖之中。
“呼…吸…”
青石广场上,数百名身着残破道袍的云渺宗弟子盘膝而坐。他们紧闭双目,面容因长期的枯竭与大战的创伤而显得憔悴,此刻却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随着悠长的呼吸,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如同解冻的春水,温柔地、毫无滞碍地涌入他们干涸的经脉。
不再是过去那种需要艰难搬运、如同从布满荆棘的泥沼中汲取稀薄水汽的感觉。此刻的灵气,纯净、温顺、充满勃勃生机。它仿佛能感知修行者的渴求,自地、欢快地流淌进每一个窍穴,滋养着枯竭的丹田,冲刷着因伪天道压制而留下的暗伤。
一名年轻弟子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萦绕起一丝灵动跳跃、宛如实质的清光。这光芒虽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新天特有的温润道韵。
“通了!真的通了!师父!我的紫府窍…它自己开了!”他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地看向身旁同样沉浸在修炼中的白老道。
那老道没有睁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有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浸湿了颌下花白的胡须。他枯槁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感受着体内那沉寂了数十载、几乎以为彻底断绝的元婴本源,正被这温顺磅礴的灵气温柔唤醒,如同老树抽出新芽,一股久违的、充满生机的暖流在他冰冷的道躯内缓缓流淌、复苏。他嘴唇嗫嚅着,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而颤抖的叹息,饱含着劫后余生的无尽感慨与对那遥远洛书新天的深深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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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漠,大觉禅寺。
昔日庄严肃穆的佛殿,在战火中坍塌了大半,残垣断壁间,唯有那尊被烟熏火燎、半边金身剥落的巨大佛陀石像依旧低眉垂目,悲悯地注视着下方。
数百名僧侣,或坐或立,聚集在废墟前的广场上。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未愈的伤痕,许多人的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伪天道“逻辑污染”留下的麻木与空洞。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枯槁的老僧,被弟子搀扶着,站在最前方。他嘴唇翕动了许久,却不出任何声音——伪天道对精神意志的侵蚀,曾让他这位以“狮子吼”神通闻名的佛门大德,彻底失声。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同样麻木或带着痛苦迷茫的脸庞,最终,落在那尊残破却依旧慈悲的佛像上。老僧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新生气息,将那份源自洛书新天、包容万有的“空性”道韵,尽数吸入肺腑。
他尝试着,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那沉寂了太久、几乎枯萎的神魂力量,去触碰那早已陌生的声带。一个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般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阿…”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老僧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住。然而,就在这个音节吐出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清泉,瞬间流遍他枯竭的神魂!那层笼罩在精神之上的冰冷麻木,被这微弱的声音,被这新天赋予的、对“空性”更深的领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音节,如同挣脱了沉重枷锁的雏鸟,带着颤抖却无比清晰的韵律,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弥…陀…佛…”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广场上!
所有僧侣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师尊!麻木的眼神中,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瞬间点燃了微弱的光亮!老僧浑浊的双眼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不是悲伤,而是禁锢解除、信仰重归的狂喜与解脱!
他不再需要弟子搀扶,挺直了佝偻的脊梁,双手合十,用尽平生所有的虔诚与力量,向着那尊残破的佛像,向着这片新生的天地,出了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最纯粹的梵音:
“南无阿弥陀佛——!”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起初是零星的应和,带着哽咽与颤抖。很快,汇聚成一片洪流!数百名僧侣,无论老少,无论伤势轻重,都泪流满面,嘶哑地、忘我地诵念着这最古老的佛号!声浪不再是过去那种被伪天道压制下的沉闷与迟滞,而是充满了穿透力,带着新天赋予的生机与空灵,穿透残破的庙宇,回荡在空旷的西漠上空,仿佛在向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宣告着心灵的复苏与信仰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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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玄冰洞府。
万载玄冰深处,一座被阵法重重封印的寒玉台上。一位须皆结满冰霜、面容枯槁如厉鬼的道袍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是玄冰老祖,道门硕果仅存的几位渡劫期大能之一。当年为推演伪天道漏洞,强行分裂一缕本命神魂潜入其逻辑核心,虽带回一丝关键信息,自身却遭受了无法想象的反噬。神魂被冰冷的逻辑锁链侵蚀、割裂,道基濒临崩溃,不得不自封于这玄冰洞府深处,靠着万年寒魄勉强维持神魂不散,忍受着比凌迟更甚千万倍的痛苦,意识在无尽的混乱与冰冷逻辑风暴中沉浮挣扎,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