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门就开口:“妈,我那边接了个活儿,想叫您帮我参考参考。”
沈若棠抬头:“干啥的?”
“有人想合伙开个粮油铺,我怕被坑。”
“谁提的?”
“马桂香。”
“你还真不怕死。那女人能坑你两回。”
“妈,您怎么知道?”
“她上回借我米不还,我早看穿她那嘴皮。”
宋之垣干笑两声,“妈,您这眼真毒。”
“毒点好,防人用。”
“妈,您也别太警觉。
她说能让咱家豆腐搭她铺子卖,说能多挣点。”
“她说?
她说能多挣,你看她自己铺里卖出去几斤油?”
“可她说——”
“她嘴能当秤?”沈若棠打断他,“这年头,说得多的人,心最空。
你要真想合伙,就拿合同给我看。
不写清楚,你连理都别提。”
宋之垣叹气,“妈,您真是天生看人准。”
“看不准,我早饿死。
别老想着抄近道,路短的地方坑深。”
宋之垣笑笑,语气轻了:“妈,您就是硬。
这家谁都拗不过您。”
“拗不过理,才叫家。
要是我也糊涂,这家早没了。”
夜更深了。
三兄妹难得都在屋里,桌上摊着饭碗。
宋之瑶低声问:“妈,您真不觉得累?”
“累有什么用?理还没结清呢。”
“可我们也都在改。”
“改不是说,是做。
我这人不听嘴,认事。”
宋之叙接话:“妈,要不咱把摊再扩大点,我多跑两趟供销社。”
“跑也行,别赊。欠账容易,收账难。”
宋之垣抿嘴笑:“妈,您这话能写成碑。”
“写碑没用。你们心里记住就成。”
宋之瑶忽然小声说:“妈,我在食堂上班那天,听人讲,咱家这几年能站住,全靠您嘴硬。”
“嘴硬?我嘴硬是因为你们心软。
我不硬,你们就散。”
宋之叙有点感动,声音低了些:“妈,我以后也不跟人顶嘴。
有事自己担。”
“担得起,我才信你。”
沈若棠把桌上的账本往前推。
“你们仨听好,从今天起,家里的账都记上。吃的、用的、借的、还的,清清楚楚。理糊的家,迟早塌。能记账的家,才稳得住。”
宋之垣笑:“妈,您这是要开账房?”
“账房是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