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茹安在一旁忍着笑,赵国栋讪讪,“姑,您这人真是不变,嘴上还是这股子硬劲。”
“嘴硬才不吃亏。嘴软的,早被你这小算盘掏空了。
你要是真想做事,堂堂正正收钱,别拿亲戚下手。”
赵国栋笑得有点尴尬,挤出几句,“姑,您别误会,我这不是自己想挣钱,是替镇里招人。”
“镇里要招人,会贴公告,不会靠嘴。
你这路子,走歪了。
我一句不说,你还以为这理真通。
人一旦信嘴,不信理,迟早出事。”
赵国栋脸涨得通红,抓起公文袋,“姑,您真是说啥都透。我这话也不多说了。”
“走吧,出门左转,别再往亲戚家跑。”沈若棠边说边收拾桌布,“我这年纪,不讲客气,只讲理。理清了,家才净。”
人走后,赵茹安忍不住笑出声,“妈,您这三句话,把他气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沈若棠不笑,淡淡地说:“气是好事,能让他收嘴。嘴勤的人,心最容易乱。
我这几句话,他若记住了,往后还能站稳脚。”
赵茹安笑着摇头,“妈,您这理啊,真不留情。”
“不留情才叫理。留情叫惯。
我年轻那阵被嘴甜的亲戚哄怕了。每次都说‘姑,您最好了’,一转眼就让我掏腰包。
人要讲情,得先立理;不立理的情,迟早变债。”
“妈,您这话真讲得对。”
“对也没用,你得学会用。”沈若棠叠起抹布,“你记着,讲理的人,才配被尊重。
光会讲情,迟早被人当笑话。”
“嫂子——在家吗?”
那声拖得又软又熟,像是糖水掺了姜味,一听就知道有事。
赵茹安正切豆腐,一抬头,果然是李凤霞。那女人走进来,一身亮黄外套,鞋子油得能照人,手里还提着个布袋,袋口露出半截新布。
“这天真怪,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李凤霞一边叹气,一边看沈若棠,“嫂子,我刚路过您这儿,就想着顺道来坐坐。”
沈若棠没回话,指了指院里的小凳。李凤霞就顺势坐下,屁股还没稳,话就来了。
“嫂子,您前些天不是帮人找过活嘛,我想着您人熟,这镇上要招缝工,您看能不能替我家小子也打个招呼?这孩子也不争气,天天在家晃。”
沈若棠慢慢擦手,动作一点也不急。
李凤霞接着说:“也不是白求人,就是想让您提个名字。那厂子说了,介绍的有熟人更好。”
沈若棠淡淡看她一眼,“那熟人挣啥?”
李凤霞愣了下,嘴角一抿,“嫂子,您这话……那不都这样嘛,人情往来,总得有点意思。”
“人情?”沈若棠轻声笑了下,“我年轻的时候最信这俩字,后来才知道——人情不往来,只有借来借去。借久了,就不香了。”
李凤霞表情尴尬,笑容像挂在风里的纸。
她试着岔开话题:“嫂子,您真会说。怪不得大家都说您现在有理有面儿。”
“有理才有面儿。”沈若棠淡淡回,“没理的人,脸再亮也是空的。”
院子一阵安静,锅里冒出的气混着豆香,时间被拉得很慢。
李凤霞低头抠着衣角,“嫂子,我这回是真求您帮个忙。孩子眼下没活干,我这心里乱得慌。您要不帮,我都不知道去找谁。”
沈若棠看着她那双手,指甲染着浅蓝的洗衣粉痕迹。她没急着答,只问:“你上回说借钱买的猪,卖了吗?”
李凤霞一愣,表情闪了闪,“卖了,赔了点。”
“赔了还借?”
“嫂子,这不都为孩子嘛。人家说再熬一阵就能翻身。”
沈若棠叹了口气,把抹布搭在桌上。
“凤霞,你不是坏人,就是太信嘴。谁嘴甜信谁,谁可怜信谁。你那孩子也是,从小看你这么过,他以为求人是路,自己想办法是弯。”
李凤霞嘴唇动了动,没接话。
“我帮过你三回。”沈若棠的声音很轻,“第一次,你真感激;第二次,你嘴上谢;第三次,你眼神都不看我。帮人容易,收心难。”
李凤霞脸色烫,垂着眼,“嫂子,我真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是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