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茹安小声嘀咕,“妈这话,也真够拧的。”
沈若棠没理,只是把火盆拨了拨,又从箱底翻出一块旧布。
她坐在火边,把布摊平,一针一线往下缝。
火光照着她的侧脸,神情专注。
宋之叙挪到门口,低声说,“妈,我今天挑了三百斤炭。刘叔说我干得快,多给我加了半天钱。”
“那是你命好,没摔断腿。”
“我……我以后不敢了。”
沈若棠头也没抬,“你敢不敢,我不管。我只认得这两只手——破了就补,补了就疼,疼了才知道冷暖。”
赵茹安看着那一针一线,忍不住问,“妈,您又在做鞋?”
“做鞋干嘛?做手套。”
“给谁的?”
“谁手破,给谁的。”
宋之叙抿嘴,一股热气从喉咙堵到眼睛。
沈若棠手上的针越走越快,“你以前嫌我这活苦,现在知道一袋炭多重了?人啊,不走一遭泥,就不知道命硬不硬。以前我说你懒,你还不信。现在这炭,一天挑下来,你觉得赚那几块钱容易吗?”
宋之叙红着眼圈,“不容易。”
“那你学到了什么?”
“人不能光张嘴。”
“嗯。”她点头,“人要是光靠嘴活,迟早冻。”
赵茹安笑,“妈,您这句又能上报纸。”
沈若棠头也不抬,“报纸能烤火?我这话说给活人听的。”
针穿过布,“嗒——”一声。
她咬断线头,把两只灰布手套丢到炭火旁。
“拿去试。”
宋之叙不敢动。
沈若棠皱眉,“傻站着干啥?怕我缝的烫手?”
“不是,我……”
“那就戴。”
宋之叙哆嗦着接过手套,套上那一瞬间,手指疼得像被火烤,疼到骨头都麻。
可那股热,一下子就顺着血脉往上爬。
“妈……”
沈若棠转开头,冷声,“别‘妈’啊‘妈’的。我又没救你命。这手套不是给你暖手的,是提醒你——钱能赚,脸能丢,手不能废。”
宋之叙“扑通”一声跪下,“妈,我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没用,错得起才算数。这手套你戴三个月,破了再缝,我看你心是不是能跟手一样老茧出来。”
赵茹安忍不住笑,“妈,您这心软得太拧巴了。”
“拧巴?那是有骨头的心。软不出骨的,早成泥了。”
屋里火光照着三个人,炭“噼啪”炸裂。
沈若棠抬头,“记住了。疼的是手,醒的是心。人要疼过一次,才知道谁的火能靠近,谁的冷要躲远。”
宋之叙眼泪顺着脸掉,又不敢出声。
沈若棠叹了口气,“哭啥?哭能补账?能烤火?人只要还有手,就别喊穷。穷的是懒心,不是空兜。”
她拿火钳拨了拨炭,那火烧得正旺,像她整个人一样。
夜里,宋之叙睡在堂屋。
火光映着墙壁,影子一闪一闪。
他伸手摸那双手套,针脚粗,却结实。
掌心那层布,正对着裂开的伤口,暖得要命。
屋外,沈若棠在洗针。
针泡在热水里,她轻轻说了一句:“人要疼一场,命才硬一回。”
赵茹安靠着门笑,“妈,您嘴上狠,心里比谁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