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着每一张坚毅的脸。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明白,烧掉这些,意味着没有退路。要么胜利,要么死。
袁绍一身玄甲,外罩猩红大氅,头戴狮头兜鍪,腰佩思召剑,端坐于华盖战车之上,缓缓驶到阵前。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缺少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目光扫过台下四万八千将士,如同鹰隼巡视领地。
战车停下。袁绍站起身,晨风吹动他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将士们!”
他开口,声音经过一夜休养,已恢复了几分洪亮,在黎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看你们身后!”
四万八千人齐刷刷回头。营寨中,火焰冲天,浓烟滚滚。那些他们曾经依赖的帐篷、粮草、器具,正在化为灰烬。
“那些,我们都不带了。”袁绍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为什么不带?因为我们要轻装简从,急行南下。因为我们要在三日之内,赶到安平,和吕旷、吕翔将军会合。因为我们要在五日之内,杀到邺城,和简宇决一死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有人告诉本将军,简宇有三十万大军,我们只有四万八千人,这是以卵击石,是去送死!”
“本将军告诉你们——对!这就是去送死!”
台下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但我们不是去白白送死!”袁绍几乎是在嘶吼,“我们是去拼命!是去告诉简宇,河北儿郎的命,不是那么好拿的!他要拿,就得用十倍、百倍的命来换!”
他拔出思召剑,剑身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寒光:“简宇三十万大军围邺,听起来很多,是不是?可我告诉你们,那三十万人,要分守邺城四面,每面不过七八万!而我们有四万八千人,加上安平的两万,就是近七万!加上邺城的三万,就是十万!”
“十万对七八万,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袁绍的嘶吼在荒原上回荡,“但我们有一件东西,简宇没有——那就是我们无路可退!身后是冲天大火,烧掉了我们所有的退路!要么杀出一条血路,夺回邺城,夺回河北!要么就死在这里,死在去邺城的路上,让简宇踩着我们的尸体,去夺我们的家园,欺我们的妻女!”
“你们告诉我——”他剑指苍穹,声嘶力竭,“你们愿意跪着生,还是站着死?!”
“站着死!站着死!站着死!”四万八千人齐声嘶吼,声浪如潮,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惊起林中飞鸟无数,连远处的山峦都仿佛在回应。
“好!”袁绍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但那暖意很快被更炽烈的火焰吞噬,“那我们就去站着死!去告诉简宇,河北儿郎,可以败,可以死,但绝不会跪!”
他剑指南方:“全军听令——目标安平,急行前进!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遇敌杀敌!每日行军八十里,三日必至!有敢退缩者,斩!有敢掉队者,斩!有敢泄密者,斩!”
“杀!杀!杀!”四万八千人齐声呐喊,杀气冲天,连初升的朝阳都仿佛被这股杀气染红。
“淳于琼!”袁绍厉喝。
“末将在!”淳于琼策马出列,全身披挂,如同铁塔。
“率五千精骑为前锋,为大军开路!凡有挡路者,无论军民,格杀勿论!”
“诺!”
“沮授!”
“臣在!”
“统筹中军,督促全军急行!有掉队者,无论官职,一律弃之!”
“诺!”
“田丰、郭图、逢纪!”
“臣等在!”
“随本将军左右,参赞军机,联络各方!”
“诺!”
分派已毕,袁绍收剑入鞘,沉声喝道:“出!”
战车缓缓启动。淳于琼一马当先,率五千精骑如离弦之箭冲出营寨,向南疾驰而去。马蹄踏地,扬起漫天尘土。
紧接着是中军主力,三万余人列成纵队,步伐整齐,紧随前锋而去。袁绍的战车在五百亲卫铁骑的簇拥下,缓缓驶出营寨。他端坐车上,腰杆挺直,目光如炬,望向南方。
最后是后军,约一万余人,由沮授亲自督阵。他们负责殿后,焚烧剩余辎重,清除行军痕迹。
四万八千大军,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龙,沿着官道向南涌去。没有鼓乐,没有仪仗,只有整齐的步伐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汇成一股沉闷的雷鸣,在大地上滚动,传出数十里外。
沿途的百姓早已被惊醒,他们远远躲在丘陵、树林后,惊恐地望着这支大军。他们看得出,这不是寻常的行军——将士们眼中没有迷茫,只有决绝;脸上没有疲惫,只有杀气;步伐没有拖沓,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这是一支赴死的军队,一支要去拼命的军队。
袁绍坐在战车上,目光越过前方烟尘,望向南方天际。那里,朝阳正缓缓升起,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
“元皓,”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说,此去能有几成胜算?”
田丰骑马随侍在侧,闻言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当有三成。”
“三成……”袁绍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够了。有三成胜算,就值得赌上一切。”
他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
战车缓缓前行,碾过干燥的黄土,扬起漫天烟尘。身后,营寨的火焰还在燃烧,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仿佛在为这支赴死的大军送行。
而在他们南方二百里外,安平城头,吕旷、吕翔一夜未眠。他们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天际,那里,朝阳正染红云霞。
“兄长,你说主公会来吗?”吕翔低声问,声音中带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