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重重拍了拍田豫的肩膀:“好!我亲自为你挑选勇士,准备快马利刃!今夜便行动!我率军从东门佯攻,吸引袁军注意,你带人从西门隐秘处潜出!”
“主公!不可!”田豫急道,“主公乃一军之主,岂可亲身犯险佯攻?此事交给末将安排即可!”
“不必多言!”公孙瓒打断他,眼中闪过昔日的豪气与狠厉,“袁绍认得我的旗号!只有我亲自出面,才能最大程度吸引他的主力!为你争取机会!记住,国让,到了长安,见到乾云,告诉他——”
公孙瓒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公孙伯圭,还没死!幽州之地,他袁本初,没那么容易吞下!若他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公孙瓒,必不忘今日之恩!”
田豫虎目含泪,再次拜倒:“豫,定不辱命!”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亦是突围之时。
易京西门附近一段相对僻静的城墙下,数十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聚集。人人黑衣劲装,外罩轻甲,腰佩利刃,背负强弓劲弩,脸上涂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精光闪烁的眼睛。
他们是公孙瓒从麾下最精锐的“白马义从”残部以及亲卫中挑选出的死士,个个身手矫健,悍不畏死。田豫也在其中,他换上了一套普通骑士的皮甲,外面罩着深色斗篷,手中紧握着一杆长矛,腰悬环刀。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流。田豫目光扫过众人,用力点了点头。众人亦默默颔,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易京东门方向,突然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公孙瓒亲自率领数百敢死队,大开城门,高举火把,呼啸着冲向袁军的营寨!“公孙”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公孙瓒突围了!在东门!”袁军营地顿时一片哗然,锣声、号角声凄厉响起,大量袁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拿起武器,向东门方向涌去。袁军大将颜良、文丑都被惊动,急忙调兵遣将,前往东门围堵。
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绝不能让公孙瓒跑了!一时间,东门外成了厮杀的漩涡,箭矢如蝗,刀光剑影,怒吼与惨叫交织。
西门外的袁军也被惊动了,但注意力明显被东门的巨大动静吸引,巡逻的队伍有些混乱,火把的光影摇曳不定。
“就是现在!”田豫低喝一声,率先从阴影中跃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护城河上临时放下的一道狭窄吊桥。身后数十死士紧紧跟随,脚步轻捷如狸猫,迅过桥。
“什么人?”终于有袁军哨兵现了这边的异常,厉声喝问,同时敲响了示警的铜锣。
“杀!”田豫不再隐藏,怒吼一声,长矛如毒龙出洞,将那名哨兵刺穿。他身后的死士们纷纷亮出兵刃,如同猛虎出闸,扑向仓促迎上来的袁军巡逻队。这些死士都是百战精锐,此刻为了打开生路,更是爆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刀光闪处,血花四溅,瞬间将一小队袁军斩杀殆尽。
“敌袭!西门有敌袭!”更多的袁军被惊动,从营帐中涌出,向这边包围过来。
“不要恋战!冲出去!”田豫一矛挑飞一名袁军什长,辨明方向,朝着西南方人烟相对稀少、营寨略显稀疏处猛冲。那里并非袁军主营方向,防守相对薄弱,但也是通往并州方向的唯一可能路径。
数十人结成一个锋矢阵型,以田豫为箭头,不顾一切地向西南冲杀。箭矢从黑暗中嗖嗖射来,不时有死士中箭倒地,但阵型不乱,度不减。田豫舞动长矛,拨打雕翎,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甲,但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前方黑暗中的生路。
不断有袁军小队从侧面拦截,都被这群悍不畏死的死士以命搏命的方式冲开、击溃。但袁军毕竟人多,闻讯赶来的兵马越来越多,火把的光芒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四起。
“围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跑!”袁军一名校尉大声指挥着。
田豫心知不妙,若被合围,万事皆休。他目光一扫,看到不远处有几匹无主的战马,是刚才被他们冲散的袁军骑兵留下的。“抢马!”他大喝一声,率先冲向一匹看起来最为神骏的黑马。几名死士也迅扑向其他马匹。
田豫飞身上马,勒转马头,长矛左右挥扫,逼开靠近的袁军。“上马者,随我冲!步战的兄弟,对不住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痛楚。不是所有人都能抢到马,那些没能上马的死士,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向追来的袁军,用身体为同伴争取时间。
“走!”田豫虎目含泪,却不敢回头,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然后撒开四蹄,如同黑色闪电,朝着西南方尚未完全合拢的缺口冲去。身后,只有不到二十骑跟上,其余步战的死士,很快就被袁军的人潮淹没,喊杀声和怒骂声迅远去,最终消失。
他们不敢停歇,拼命抽打战马,在黑暗的荒野中狂奔。身后,袁军的追击并未停止,火把的光点在远处晃动,马蹄声隐隐传来。显然,袁绍军中也有人反应过来,这支从西门突围的小队,可能比东门那个大张旗鼓的公孙瓒更重要。
一夜奔逃,沿途又遭遇了几股小规模的袁军游骑,能跟随田豫冲出来的,只剩下十一骑,人人带伤,马匹也汗出如浆,口吐白沫。天色微明时,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躲进了一片丘陵地带的树林中。
田豫滚鞍下马,靠在一棵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只是草草包扎,依旧渗着血。他清点人数,看着身边这十个满身血污、疲惫不堪却眼神依旧坚定的兄弟,心中涌起悲怆,也升起更强烈的信念。那么多兄弟用命换来的这条路,他一定要走通!
“休息一个时辰,处理伤口,喂马。然后,继续向南,进并州!”田豫咬着牙,撕下衣襟,重新紧紧包扎伤口。易京方向,隐约还有喊杀声传来,不知主公那边情况如何。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去长安,见简宇”这个唯一的目标上。
并州,雁门郡与冀州接壤的边塞之地。秋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黄土高原上的沙尘,掠过荒凉的山塬和残破的长城。田豫一行人,扮作贩马受伤的商队,风餐露宿,躲避着可能的盘查和追捕,艰难地穿越了冀州西南角的常山国、赵国,终于进入了并州地界。
并州,如今已在简宇的势力范围之内。田豫心中稍定,但警惕并未放松。毕竟,这里是吕布的防区。吕布此人,反复无常,骁勇善战,如今虽臣服于简宇,但其态度如何,是否会为难他们这些“公孙瓒的使者”,尚未可知。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杀虎口”的险要关隘附近。此地山势陡峭,道路崎岖,是连接冀州与并州的重要通道之一。远远望去,关隘上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士兵巡逻的身影,戒备森严。
“田头儿,前面就是并州军关卡了。怎么办?”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死士压低声音问,他叫严蒙,是白马义从的老兵,还是昔日统领白马义从的大将严纲的同族。他也是这次跟随田豫突围的十人之一。
田豫眯着眼,打量着关隘。硬闯是绝对不行的,他们这十一人,人人带伤,马匹疲惫,绝无可能突破军寨。只能试着表明身份,希望能见到主事之人。
“你们在此隐蔽,我去叩关。”田豫深吸一口气,解下背上的包裹,里面有一套相对干净的衣甲,是公孙瓒的旧部铠甲,虽然陈旧,但能表明身份。他脱下沾满血污尘土的外袍,换上这套衣甲,又仔细擦拭了脸和手,将公孙瓒临时授予的、代表使者身份的符节和书信小心揣在怀里。
“头儿,太危险了!万一……”严蒙急道。
“没有万一。”田豫打断他,目光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若我出事,你们……各自散去吧,若能活,记得将主公求援的消息,想办法传出去。”说完,他翻身上了一匹伤势较轻的马,独自一人,向着关隘行去。
离关隘还有一箭之地,关上守军便已现了他。“站住!什么人?再往前放箭了!”箭楼上传来厉声喝问,弓弩手张弓搭箭,对准了田豫。
田豫勒住马,朗声道:“我乃幽州公孙将军麾下骑都尉田豫!有紧急军情,需面见温侯!烦请通报!”
关上寂静了片刻,似乎守军在商量。过了一会儿,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探出头喊道:“公孙瓒的人?有何凭证?”
田豫高举手中的符节:“此乃我家主公符节!并有亲笔书信,需面呈温侯或简丞相!军情十万火急,关乎河北局势,耽搁了,你们担待不起!”
那头目犹豫了一下,似乎对“河北局势”有些触动,喊道:“你等着!不许动!”然后便缩回头去,显然是派人去通报了。
田豫心中焦急,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静静驻马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无比漫长。他警惕地观察着关上的动静,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关门忽然“吱呀呀”打开一条缝隙,一队骑兵鱼贯而出,约有五十骑,盔甲鲜明,刀枪闪亮,为一员将领,身材极为魁梧,比常人高出整整一头,骑在一匹异常神骏的赤红色战马上,那马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来人头戴三叉束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一杆骇人的方天画戟。往脸上看,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顾盼之间,目光如电,令人不敢逼视。
田豫心中一凛:吕布!竟然是吕布亲自来了!他虽未见过吕布,但这身装束,这等气势,这等兵器,除了那位“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温侯,还能有谁?
吕布率骑兵在田豫前方十余步处勒马,赤兔马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吕布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上下打量着田豫,尤其是在他染血的衣甲和疲惫但坚毅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你就是田豫?公孙瓒派来的?”吕布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