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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星海归鞍化旧戈（第6页）

他没有再犹豫，伸出自己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与简宇的手紧紧相握。那只手传来的力量温暖而稳定，轻轻一拉，便将他带上了马背，坐在了简宇的身后。另一匹“绝影”则无需指令，乖巧地跟在了“追风”的侧后方。

“走吧，孟德，回北海。”简宇轻抖缰绳，声音低沉，仿佛怕惊扰了这战后难得的宁静。“追风”迈开稳健的步伐，沿着来时的路径，踏着被星月微光照亮的沙滩和土路，不疾不徐地向北海城的方向行去。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唯有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敲打着寂静的原野，伴随着远处永恒不变的海浪低吟，构成了一安抚心灵的夜曲。脱离了战场杀伐之气的笼罩，天幕显得格外高远深邃，无数星辰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钻石，冰冷而璀璨地镶嵌在无边的墨黑天鹅绒上。

银河如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壮丽非凡。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望向这片浩瀚的星海，任思绪在无垠的夜空中飘荡，万千感慨萦绕心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经历了方才那场耗尽心力、越生死的极限对决，此刻的宁静显得如此珍贵，甚至有些不真实。曹操靠在简宇身后，身体随着马背的步伐轻轻起伏，体内空乏的虚弱感和经脉隐隐的抽痛依旧清晰，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却如同温润的泉水，渐渐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半生的野心、无尽的权谋、连年的征伐，那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的一切，仿佛都随着那场海上的决战、随着那最后的坦然认输而远去了，消散在了海风里。他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曹孟德，此刻，他只是一个力竭后、在友人护送下默默归家的武者，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轻松。

简宇控着缰绳，目光同样投向那无垠的星空。他赢得了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较量，内心却并无多少狂喜，反而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如同星辉般压上肩头。如何安抚曹操的旧部，如何整合青、徐、兖、豫各州的力量，如何真正实现“扫清环宇，还政于民”的“朗朗乾坤”理想，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

但此刻，身后传来的平稳呼吸声，以及那份由激烈对抗转化而来的微妙信任，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笃定与踏实。少了曹操这个最强大、最了解他也最令他忌惮的对手，未来的重重障碍，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就在这时，夜空中，两颗原本相隔有些距离、却同样熠熠生辉、光芒甚至能与众星之主争辉的星辰——一颗位于紫微垣附近，光芒稳定而威严；另一颗则靠近天市垣，光芒锐利而不羁——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它们的轨迹生了极其微妙而坚定的变化，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彼此靠近。

这移动在广袤的星空中微不可察，几乎越了凡人目力所及，但在简宇和曹操这等感知卓、且心境与此景隐隐契合的强者眼中，却又是如此清晰无误，仿佛天穹的无声谕示。

最终，这两颗星靠得极近，几乎并肩而立，交相辉映，彼此的光芒非但没有相互掩盖，反而融合成一片更加璀璨、更加和谐的光域，其辉煌竟盖过了周围群星，仿佛在幽暗的天幕上结成了一种独特而牢不可破的同盟。

曹操一直仰望着星空，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虚空，自然捕捉到了这奇异而充满象征意味的天象变化。他苍白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化为一种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洞察，又隐含深意的浅淡笑容。

他微微侧过头，用那沙哑却清晰的嗓音，轻声对前面的简宇说道，语气像是闲谈，又像是试探：“乾云，你看那天上。故老相传，地上一个非凡之人，天上一颗不朽之星。瞧那两颗忽然靠得如此之近、光芒也愈相得益彰的……呵呵，依操看来，莫不正是对应着你我二人？”

简宇闻言，勒马稍停，也抬头更加专注地望向那两颗异常明亮的星辰。他脸上浮现出温暖而会心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曹操那略带调侃的猜测，而是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象征着天下万民、社稷苍生的浩瀚星海，声音沉稳而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孟德，天象幽微，难以尽解。是哪两颗星对应你我，或许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如同宣誓：“重要的是，无论星轨如何运行，你我心之所向，道之所求，或许本就源于同根。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扫清这乱世阴霾，涤荡乾坤，还天下黎民百姓一个太平安宁的盛世，一个政治清明、民生富足的朗朗乾坤！”

曹操听着这番话，脸上的戏谑与玩味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自内心的认同。他不再看向那两颗引人遐想的星辰，而是将目光投向眼前在朦胧月色下向前延伸的、通往北海的归路，以及道路尽头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已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城廓轮廓。

他轻轻点了点头，花白的须在夜风中微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是啊……朗朗乾坤。此言，甚合吾意。操，愿附骥尾，拭目以待，与公共勉之。”

这句话，不再有丝毫的试探、不甘或权宜，而是真正的承诺、托付与共同的愿景。

归途漫漫，夜色温柔。篝火在路边摇曳，映照着两位当世雄主的脸庞。他们不再谈论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耗尽心力的大战，仿佛那已是前尘旧梦。而是如同两个久别重逢、卸下所有身份重担的故友，聊起了多年前在洛阳初识时的少年意气，谈起共同投身军旅、讨伐国贼董卓时的并肩作战与热血激昂，也难免谈起那些后来因立场各异、理念分歧而不得不兵戎相见、各为一方的惨烈过往。

只是此刻再谈起这些，少了几分唏嘘感慨与沉重无奈，多了几分对命运弄人的释然、对往昔岁月的追忆，以及一份然其上的洞察。他们更多地、更热切地谈论着对未来的设想，关于如何尽快结束各地的战乱，如何安抚流民、奖励耕战、恢复凋敝的民生，如何改革吏治、选拔真正有才德之士共襄盛举。

马背上的交谈声时而低沉如耳语，时而因想到某个精妙处或忆起某件趣事而响起几声轻松、爽朗的笑语。在这星月交辉的归途上，两人之间的关系悄然生着深刻的变化，一种基于相互深刻理解、彼此由衷敬佩和共同宏大目标的深厚情谊与政治同盟，正在迅生根芽，茁壮成长，彻底取代了昔日的猜忌、对抗与敌意。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驱散深夜的寒意时，两人一骑终于回到了已成断壁残垣、却依旧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北海城下。城内外，数以万计的两军将士依旧甲胄分明，严阵以待，无数支火把将黎明前的黑暗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当将士们看到简宇丞相安然返回，而他身后同乘一匹白马的，正是宿敌曹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疑、困惑、紧张、期待……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每一张疲惫而沾满尘土的脸上交织，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简宇在城门外勒住“追风”，与曹操一同翻身下马。曹操虽然面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但此刻他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疲惫与不适，努力挺直了那曾经承载了半壁江山的脊梁，整理了一下破损不堪的袍服，拂去上面的尘土。

他向前几步，在数万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独自走到了双方阵前那片布满箭矢和血迹的空旷之地中央，如同一尊饱经战火洗礼的雕塑。

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大地，也照亮了曹操坚毅而复杂的脸庞。

他目光缓缓扫过自己那些伤痕累累、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担忧甚至一丝不甘的旧部将士，每一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庞都曾跟随他南征北战；他的目光又转向简宇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锐利、带着警惕与隐隐期待的军队。全场鸦雀无声，连战马的响鼻声都清晰可闻。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新时代的空气吸入肺腑，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声音提到最高，那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战场：

“三军将士！听我一言！”

声浪如同实质，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全场愈寂静，仿佛连风声都停止了。

“青徐兖豫之战，历时数载，烽火连天，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此非我辈拿起刀兵之初衷，实乃权宜之计，形势所迫！”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也带着解脱，“今日！我曹操，与简丞相海上论道，已尽释前嫌，洞悉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他猛地转过身，正对着端坐于马上的简宇，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撩起破损的战袍前襟，排除万难般，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揖，头颅几乎触及地面：“曹操！愿率麾下全体将士，归顺朝廷，效忠简丞相，匡扶汉室，共安天下！自此而后，唯丞相马是瞻，若有违逆，天人共戮！”

这一刻，时间仿佛彻底静止。阳光完全跃出，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随即，是死寂之后如同火山爆般的轰鸣！

“丞相万岁！天下一统！”

简宇身后的军队在短暂的震惊后，爆出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对和平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统一的期待！

而曹操的旧部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死寂、茫然、不敢置信之后，看到主公已然做出如此决断，听到那铿锵有力的誓言，许多人的眼神从复杂变为释然，从迷茫变为坚定。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出了如释重负的叹息，紧接着，如同潮水一般，越来越多的曹军将士放下了武器，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叮当作响，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复杂却又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有人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湿润。持续的内战，终于结束了。

简宇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起曹操，目光扫过全场欢呼的将士和放下武器的降兵，沉声道，声音同样传遍四方：“孟德深明大义，顺天应人，此乃天下苍生之幸！自此，青、徐、兖、豫乃至天下，兵戈止息，皆为一家！所有将士，无论旧部新附，皆是我袍泽兄弟，共保社稷，同享太平！”

阳光普照大地，驱散了最后的黑暗与寒意，也照亮了这片饱经战火摧残、满目疮痍的土地。虽然城墙破损，尸骸尚未完全清理，硝烟仍未完全散尽，但一种新的希望、和平的生机，已然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与放下武器的响动中，不可阻挡地萌出来。

持续数年、波及数州的青徐大战，乃至影响天下格局的长期对峙，终于以这种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彻底画上了句号。这片古老的土地，即将在废墟之上，迎来久违的和平与重建的曙光。正是：

星海归鞍化旧戈，共扶新日靖山河。

欲知二人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