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手紧紧相握!简宇用力握住,感受到对方指骨的坚硬和那份克制着的微颤。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刘备,沉痛道:“徐州之事,宇闻讯之时,寝食难安!玄德兄受苦了!此皆曹贼之过!”
刘备闻言,眼圈顿时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备……备无能!上负天子厚望,下愧徐州百姓,更累及云长、翼德与众将士……今日得见丞相,已是无地自容!”说着,便要屈膝行大礼。
简宇却早有准备,双臂用力,死死托住他的肘部,不容他拜下,动情道:“玄德兄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岂不闻勾践卧薪,终吞强吴?你我兄弟,昔日广宗城下同生共死,幽州雪原并辔杀敌,虎牢关前共抗国贼!此等情谊,岂是区区胜负所能磨灭?今日兄至长安,便是归家!万事皆有宇在!”
他话语铿锵,情真意切,不仅刘备感动,连身后的关羽、张飞闻言,紧绷的脸色也稍稍缓和。简宇顺势拉着刘备的手,转身指向自己的豪华车驾:“兄台远来劳顿,岂可再乘马?快与宇同车入城,你我正好路上细说别后之情!”
刘备连声推辞:“不可不可!备乃败军之将,岂敢与丞相同乘?僭越太甚!”
简宇却佯装不悦:“玄德兄!莫非是瞧不起我这车驾简陋?还是说,不认我这个故友了?今日你若不依我,我便陪你一同步行入城!”这话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亲昵。
刘备推辞不过,见简宇如此坚持,只得感激道:“丞相厚爱,备……恭敬不如从命!”在简宇的亲自搀扶下,两人一同登上了那辆代表着极高荣宠的丞相车驾。这一幕,让随行的长安文武心中再次凛然,丞相待刘备,果真非同一般!
车驾启动,缓缓向长安东门而行。简宇的车驾在前,刘备的残余部曲队伍在后,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进入城门时,长安百姓的欢呼声如山呼海啸般涌来。
简宇特意令车驾放缓度,甚至偶尔掀开车帘一角,向道路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同时低声对刘备介绍着长安近年来的变化,言语间充满了一种主人般的自豪与对刘备的亲近。
车内,简宇与刘备并肩而坐。简宇话语不断,追忆着往昔并肩作战的细节,哪一场战斗如何惊险,哪一位故人如何英勇阵亡,言辞恳切,引得刘备也不禁唏嘘落泪,渐渐放下了些许拘谨。
简宇仔细观察着刘备的反应,见他情感流露,心中稍定,但警惕并未放松,只是热情洋溢的面具戴得更加牢固。他不断强调:“至此便是到家,玄德兄但放宽心,一切有宇。”
车驾直入丞相府,在巍峨的府门前停下。得到精心安排的蔡琰与貂蝉,已盛装等候在门前。蔡琰身着藕荷色绣银线云纹曲裾深衣,虽腹部隆起明显,但仪态万方,气质温婉娴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貂蝉则是一身水红色广袖留仙裙,容颜绝世,身姿婀娜,静静地站在蔡琰侧后方半步,既显尊重,又不失存在感。
简宇先下车,然后亲自回身,伸手扶了刘备一把。刘备落地后,迅整理了一下因乘车而微皱的袍袖。
简宇笑着为刘备引见:“玄德兄,此乃拙荆蔡氏,字昭姬;这位是貂蝉姑娘,昔日王司徒府上,亦是对国家有功之人。”
刘备见状,立刻神色一正,后退半步,躬身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揖礼:“败军之将刘备,见过夫人,见过貂蝉姑娘。备久闻蔡夫人乃蔡中郎之女,才学冠绝当代;貂蝉姑娘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实乃备之荣幸!”
他的礼节一丝不苟,态度谦卑而恭敬,令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当他目光扫过蔡琰隆起的腹部时,脸上自然流露出真诚的喜悦之色,再次对简宇拱手,声音温和:“恭喜丞相!恭喜夫人!此乃天大的喜事!夫人身怀六甲,还需静心养胎。”他又转向蔡琰,语气充满关切:“长安气候与中原略有差异,早晚渐凉,夫人务必多多保重凤体。”
蔡琰微笑着敛衽还礼,声音轻柔悦耳:“左将军一路辛苦,快请入内歇息。妾身安好,劳将军挂心了。”言辞得体,既表达了关心,又不失女主人的身份。貂蝉亦随着盈盈一礼,姿态优美,并未多言,但眼波流转间,亦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名满天下的刘玄德。
这番见面,在简宇的精心安排下,显得温馨而和谐,极大地缓解了刘备初来乍到的局促不安。
随后,简宇引刘备穿过重重庭院,前往府邸深处的一处临水亭阁。此亭建于碧波之上,仅由一道九曲回廊相连,环境极为清幽雅致,是密谈的绝佳场所。亭中石案上已摆好了精致的酒肴果品。
简宇与刘备分宾主落座。几乎在他们坐定的同时,护卫力量也已各就各位。
典韦如同铁塔金刚,按剑矗立在通往亭子的唯一入口——回廊的起点。他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水面和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眼睛。夏侯轻衣则如同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立于亭外临水的栏杆阴影处,手按剑柄,她气息内敛,但整个人仿佛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可以出致命一击。这两人一明一暗,将简宇的侧翼与后方守护得严严实实。
另一边,关羽和张飞也同样警惕。关羽手抚长髯,丹凤眼微眯,看似在欣赏池中游鱼,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在简宇和典韦身上,尤其是典韦那惊人的体魄和隐隐散出的凶悍气息,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张飞则没那么含蓄,他直接抱着膀子,环眼圆睁,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对面的典韦和夏侯轻衣,尤其是对典韦,眼神中充满了挑战的意味,仿佛在衡量对方的斤两。四股强大的气场在亭子周围无形地碰撞、交织,虽然无人言语,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凝成了实质。亭内的和谐交谈,与亭外这无声的、一触即的对峙,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亭内,简宇仿佛对亭外的紧张气氛毫无所觉,他亲自执起温酒的玉壶,为刘备斟满一杯色泽琥珀般的美酒,酒香四溢。他举杯,笑容温和:
“玄德兄,一路风尘,辛苦了!且满饮此杯,暂解疲乏。自虎牢关一别,你我再未有机会如此对坐畅谈,世间沧桑,人事变迁,今日重逢,定要一醉方休,好好说说心里话!”
刘备双手恭敬地接过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白,他抬起头,眼中泪光再次浮现,声音带着无比的诚挚与感慨:“丞相……丞相厚恩,如此相待,备……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说罢,与简宇轻轻碰杯,然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中带着回甘,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亭内,金猊香炉中吐出缕缕清甜的青桂香,与酒气菜香混合,氤氲出一片看似闲适的氛围。简宇执壶的手稳定而从容,琥珀色的酒液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注入刘备面前的玉杯中,未溅出一滴。他放下壶,玉与石案相触,出清脆的微响。
“玄德兄,”简宇身体微微前倾,肘部撑在案上,目光如同温煦的秋水,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审度,“徐州之事,宇虽远在长安,偶有耳闻,然坊间传言多有不实,难窥全豹。兄台素来仁德服众,云长、翼德皆世之虎臣,徐州亦非无险可守,何以竟至……如此境地?”
他刻意放缓了语,最后一个词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惋惜:“若兄台不以为忤,宇愿闻其详。也好叫宇知晓,那曹孟德,除了兵锋之利,还使了何等魑魅手段?”
刘备闻言,握着酒杯的指节骤然收紧,青筋微微凸起。他垂下眼睑,凝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液,那澄澈的液体仿佛映出了下邳城头的狼烟。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却似乎也给了他倾诉的勇气。他放下杯,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仿佛承载着整个徐州的重量,连亭外水面的涟漪都似乎为之一滞。
“丞相垂询,备……岂敢有所隐瞒。”刘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埋心底的创伤。他抬起眼,目光却并未聚焦在简宇身上,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亭外那片灰蓝色的天空,仿佛在追溯那段不堪回的岁月:“只是……提及此事,犹如揭开心头疮疤,痛彻骨髓。”
“起初,”他开始了叙述,语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地挖掘出来,“曹贼虽如豺狼,屡犯我境,然我徐州将士,感念备之微末恩义,皆愿效死。云长、翼德更是昼夜巡防,不敢懈怠。依仗城高池深,百姓同心,虽不能克敌,亦可自保。”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曾经的笃定,但随即化为苦涩。
“加之……”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简宇,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激与无奈,“兖州简雪将军,巾帼英豪,用兵如神,其势如利剑悬于曹贼侧后,使其如芒在背,不敢倾力南下。故徐州虽危,犹能苟安。”
这番话,既是对简雪能力的肯定,也巧妙地将自己之前的相对安全,部分归功于简宇一方势力的牵制。
简宇微微颔,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玉杯边缘,示意他继续,眼神中流露出鼓励和理解。
刘备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痛苦,仿佛又看到了那决定命运的转折点:“然,天意弄人!前时,淮南袁术,狂妄自大;荆州刘表,亦怀异志。此二贼,不思报国,反联兵西向,欲犯丞相虎威,撼动社稷根本。”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愤慨:“简雪将军忠勇体国,闻讯即亲率精锐驰援,兖州兵力遂被牵制。曹贼……曹贼何其奸猾歹毒!”
刘备的拳头猛地砸在膝盖上,虽然力道不重,却显出其内心的激愤:“他窥得此千载良机,竟尽起青州虎狼之师,不顾后方空虚,悍然全力南扑,势若泰山压顶,雷霆万钧!”
“备自是不肯将徐州拱手相让,尽起麾下之兵,于下邳城外与曹贼对峙。将士用命,云长、翼德身先士卒,初时战线胶着,并未显败象。可谁曾想……”刘备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怆,“那淮南袁术,无耻之尤!竟背信弃义,不顾与丞相大军对峙之压力,分遣大将乐就、张勋等,引数万之众,北上直插我徐州腹地!曹贼在北,袁术在南,两路夹攻,我军尾难顾,粮道几绝,形势……形势瞬间崩坏,如山之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