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盯着她,许久没说话。
风吹过院子,卷起几片落叶。他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铜杖。
“你说的这事,若属实,便是蓄意纵火,毁坏公市,动摇乡里。”他缓缓道,“依律,当押入县狱,由郡司查办。”
“我正是为此而来。”陈麦穗说,“请您出面,调人搜牙行西巷,起出火油罐。若张老三否认,可当面对质。若蒙面人再来,也可设伏擒拿。”
里正点头:“理当如此。”
他站起身,走向屋内。片刻后,他拿出一块木牌,交给门口少年:“去请保甲长,带四名壮丁,半个时辰内在牙行西巷集合。”
少年领命而去。
里正回身看陈麦穗:“你跟我去?”
“我去。”她说,“但我带囡囡。”
“可以。”他顿了顿,“但你不许动手。一切由保甲处置。”
“我明白。”陈麦穗点头,“我只是见证。”
一行人出时,日头已高。保甲长带着四名丁壮,在村口汇合。他们穿短打,佩短刀,走路带风。囡囡走在陈麦穗身边,手一直搭在套马杆上。
牙行西巷依旧安静。棚布垂着,地上散着几片烂菜叶。保甲长挥手,两名丁壮绕到后巷堵截。另两人随他走入巷中。
陈麦穗站在入口,没往里走。里正站在她旁边,铜杖拄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巷子里传来一声喊:“找到了!”
保甲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铁皮罐。罐身无漆,底部刻着一个“张”字,痕迹新鲜。
里正接过罐子,翻看一圈,脸色沉了下来。
“带人。”他说。
保甲长点头,带人冲进牙行后屋。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们押着张老三出来了。
他双手被绑,头低着,脸灰白。看见陈麦穗,他眼皮跳了一下,又迅低下。
“你认得这罐子?”里正举起铁皮罐。
张老三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在西巷亲眼见你接下它。”陈麦穗开口,“有人许你五十金,让你再烧墟市。”
“我没有!”张老三突然抬头,“那是废罐!我捡来装豆子的!”
“那你为何手抖?”囡囡冷冷道,“我看见你接的时候,差点没抱住。”
张老三猛地瞪她,又慌忙移开视线。
里正看着他,声音低沉:“你若说实话,还可从轻。若欺瞒到底,押去县里,就不是我能保的了。”
张老三跪在地上,肩膀开始抖。他张了几次嘴,终于低声说:“是有人让我……放的。我不敢不听。”
“谁?”里正问。
“我不知道……他蒙着脸,声音也不熟。他说……若我不做,牙行就没了,我全家也活不成。”
陈麦穗盯着他,没说话。
她知道他在撒谎。至少,不全是真的。
但他怕的不是她,也不是里正。他怕的是那个蒙面人。
里正下令将张老三暂押村中仓房,待报县衙处理。保甲长带人押走他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麦穗,眼神复杂。
像是恨,又像是求。
阳光照在巷口,铁皮罐放在石台上。陈麦穗盯着那个“张”字,指尖轻轻划过刻痕。新刻的,刀口还利。
她抬头,看向牙行深处。
那里一片寂静。棚布不动,无人走动。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