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眼信秤台,又看了看展架上的蓝布和酱坛,最后目光落在陈麦穗脸上。
“你说得对。”他说完,抬脚离去,背影有些佝偻。
人群慢慢散开。有人低声议论:“原来看着准的,也不一定真准。”“布娘子连老吴都说服了。”“往后这墟市,怕是真的要变了。”
徐鹤站在原地没动。他从竹篓里取出一张纸,正是前几日给陈麦穗的那张羊皮纸。他把它展开,指着其中一行字,“你还没问我,那提陶温的法子,要不要现在听?”
陈麦穗摇头,“不急。”
“你不问?”他有些意外。
“你既然拿出来,就不会不说。”她说,“你想换的东西,还没出现。”
徐鹤笑了。他把纸重新折好,塞回篓底,“聪明人不好骗,也不好合作。”
“我不是要跟你合作。”她说,“我是要让这墟市,经得起任何一次称量。”
徐鹤看着她,眼神变了变。他没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朝药摊走去。
太阳移得更低,展台的影子盖住了登记簿的下半页。陈麦穗把炭笔放进鹿皮囊,取出一块干净布巾,擦了擦信秤的秤盘。铜盘反光,映出她脸的一角。
远处传来孩童的叫声,一辆牛车缓缓驶入墟市,车轮压过石板,出闷响。赶车的是个年轻农夫,他停在展台前十步外,探头往里张望。
陈麦穗抬起头。
农夫犹豫了一下,大声问:“这秤……还能用吗?”
她看着他,点头,“能用。”
农夫松了口气,卸下车上的麻袋。他解开一个,捧出一把粟米,走到信秤前。
陈麦穗接过斗,倒入粟米,轻轻刮平。她把斗放在秤杆上,秤砣滑动两下,停稳。
“正好一斗。”她说。
农夫接过米袋,咧嘴笑了。他掏出一枚铜钱放在台面上,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布娘子,下次收菜干吗?我家晒的萝卜条,干透了。”
“收。”她说,“只要干净,水分合适,都收。”
农夫高兴地点头,推车离开。
又有两个人走近,一个拎着陶罐,一个抱着布卷。他们站在台前,没说话,只是等着。
陈麦穗把登记簿翻开,准备记录。
她的手指触到纸面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知道是谁。
徐鹤站在她斜后方,声音很轻:“你今天赢的不是老吴。”
她写下一个名字。
“你赢的是规矩。”他说。
她停下笔,抬头看向墟市深处。那里站着几个年长的匠人,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看了她一眼,迅移开视线。
风从东边吹来,掀起了展台上的纱布。蓝布露了出来,颜色沉实,像雨后的天。
陈麦穗伸手把纱布拉下,遮住布匹。
她的左手按着登记簿,右手握着炭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远处,窑区的烟还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