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走了。脚步比来时沉,背也弯了些。
麦穗看着他走远,才把炭笔插回间。她摸了摸左腕的艾草绳,轻轻扯了一下。断口处的草叶飘起来,落在信秤台的边缘。
远处传来鸡叫,第二遍了。太阳升起来,照在那杆木斗上,斗底的隐刻线微微反光。麦穗伸手把它转了个方向,让光线照得更清楚些。
一辆牛车慢慢驶进墟市,车轮压过石板,停在台前。赶车的是个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卷布。她跳下车,走到台边,小声问:“这是……能卖的地方?”
麦穗点头:“你是第一个。”
妇人咬了下嘴唇:“真能多拿两匹?”
“月底结算,你自己算。”
妇人把手里的布放在台上。麦穗拿出秤砣,挂上秤杆,缓缓提起。指针稳稳停在“一匹”刻度上。
“记下了。”麦穗说,在纸上写下名字和重量。
妇人松了口气,笑了。她站在台边没走,眼睛盯着那杆秤,像是怕它会突然变了。
又一辆车来了,这次是个汉子,背着两袋粟米。他走到台前,看了看四周,把袋子放下。
“我也试试。”他说。
麦穗点头,取来量斗,装满一斗,刮平,上秤。数字出来,她记下,抬头说:“晒得干,扬得净,好粮。”
汉子咧嘴一笑:“那你这秤,是真的准。”
人渐渐多了。有的带布,有的带粮,有的拎着酱坛。他们排在台前,不吵也不闹。麦穗一个个称,一个个记,炭笔在纸上沙沙响。
她的手指有点抖,眼睛也涩,但她没停。
阿禾从药摊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油灯。她把灯放在台角,小声说:“我灌了新油。”
麦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写满的陶片收进鹿皮囊,换了一块新的。
远处,牙行棚下,张老三站在帘子后面,手里攥着一把碎银。他的指甲掐进掌心,盯着信秤台,盯着那个一直站着的女人。
太阳升得更高了。
麦穗把最后一块陶片翻面,写下:“明日布展,蓝布百匹,分三列,避尘。”
她刚写完,一阵风刮过,把桑皮纸的一角掀了起来。她伸手去按,指尖碰到纸面的瞬间,听见身后有动静。
她回头。
赵德站在五步外,铜杖拄地,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市规第一条。”他说,“凡入市者,不得携私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