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凤仪宫里的那几棵银杏树,叶子全黄了,风一吹,便如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范柔柔的产期,也越来越近了。
她的肚子大得惊人,整个人看起来都圆了一圈,像个笨拙的球。行动愈不便,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说话都懒洋洋的。
整个皇宫的气氛,也随着她产期的临近,变得越来越紧张。
太医院的太医们,干脆就住在了凤仪宫的偏殿,一天三趟地请平安脉,生怕出一点点差错。
经验最丰富的产婆,也早就被接进了宫,好吃好喝地供着,随时待命。
凤仪宫更是被玄衣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李承稷的紧张,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彻底罢朝了。
无论朝臣们如何上奏,说国事为重,他都一概不理。他把所有的政务都搬到了凤仪宫的书房处理,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陪着范柔柔。
他变得比李嬷嬷还要啰嗦。
“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还肿吗?”
“想吃点什么?朕让御膳房给你做。”
“要不要出去走走?朕推着你。”
范柔柔被他念叨得头都大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稷,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感觉我不是在养胎,我是在坐牢,你就是那个狱卒。”
李承稷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给她捏着肿起来的小腿,柔声说:“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他的手劲恰到好处,按得范柔柔舒服地哼哼唧唧,很快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嫌弃他。
夜里,范柔柔睡得不安稳,常常会因为腿抽筋而疼醒。每当这时,李承稷都会在第一时间醒来,不嫌麻烦地给她揉着腿,直到她重新睡去。
看着她即便是睡着了,也紧紧皱着的眉头,李承稷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样,又疼又无力。
他宁愿那些罪,都由他来受。
他开始害怕。
他害怕生产那一日的到来。他听过太多关于女人生孩子如同鬼门关走一遭的故事。他不敢想象,如果……如果范柔柔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熟睡的范柔柔,一看就是一夜。
范柔柔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这天夜里,她又一次因为腿抽筋疼醒。李承稷像往常一样,立刻坐起来给她揉腿。
黑暗中,范柔柔突然开口了。
“李承稷,你是不是在害怕?”
李承稷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你怕我死在产床上,是不是?”范柔柔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李承稷的心,却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了。他猛地抱住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恐惧:“别胡说!不许你说这个字!”
范柔柔任由他抱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不会死的。”她笃定地说,“我还没看够我的菜园子,还没把我儿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农学家,我还没……还没跟你过够呢。我舍不得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承稷,你信我。”她捧起他的脸,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唇,轻轻吻了上去,“我能行。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我还要跟你一起,变成白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呢。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李承稷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和这番直白又深情的话,彻底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