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稷把那块“金风车酥”咽了下去。
甜,腻,红薯特有的香气霸道地侵占了整个口腔,可回味起来,却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他没再说话,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范柔柔,想把她这个人,连皮带骨地看穿。
范柔柔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快得像一道错觉,转瞬即逝。
她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无辜、满心满眼只有黄瓜和萝卜的太子妃,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好像在奇怪,太子殿下怎么还抢臣妾的点心吃。
“殿下要是喜欢,臣妾明日再让膳房多做些。”她眨巴着眼,语气诚恳得能滴出水来。
李承稷喉结滚动,将最后一点甜腻咽下,摆了摆手。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个女人的脸,她手上的泥土清香,她那根弯曲的黄瓜,还有嘴里这块点心的味道,混成一锅沸腾的粥,搅得他心神不宁。
范柔柔行了个礼,拿着她那根宝贝黄瓜,步履轻快地退了出去。
那背影,没有半分畏惧,反倒透着一股子打了胜仗的得意。
她一走,书房里那股清新的泥土气息也随之散去,只剩下龙涎香和古籍纸张混合的沉闷味道,熏得人慌。
李承稷坐回案前,手指无意识地,又捻起了那枚粗糙的萝卜木簪。
他输了。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输了。
他气势汹汹地来问罪,结果呢?被对方一根黄瓜,几句疯话,轻飘飘地就给挡了回来。
最后,他还鬼使神差地吃了那块点心。
吃下那块点心,就等于他亲口承认,他看懂了她所有的潜台词。
你的挑衅,我收到了。
你的警告,我明白了。
你的示威,我看见了。
这不再是他高高在上地审视她,猜测她。
而是变成了一场平等的,你来我往的游戏。
她设局,他入局。
而他,竟然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让他感觉颜面尽失,可心底深处,却又蹿起一簇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火苗,兴奋地舔舐着他的理智。
他厌恶这种失控,但又该死地被这种失-控所吸引。
“福安。”他沉声唤道。
福安像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躬着身子:“殿下。”
“寿康宫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福安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里透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回殿下,皇后娘娘……又砸了一套汝窑的茶碗。”
李承稷眼皮都没抬一下,“然后呢?”
福安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继续道:“娘娘还说……还说……”
“说什么?”李承稷的声音冷了下来,像腊月的冰。
“说您……被太子妃那个妖妇迷了心窍,连亲娘都不顾了!”福安说完,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