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倒台,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京城中所有与他们沾亲带故的人家。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柳尚书府,如今门可罗雀,连看门的下人都跑光了。
柳如烟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早已被人遗忘。而她的娘家,那些曾经仗着柳家权势作威作福的亲戚们,日子也变得举步维艰。
这一日,凤仪殿外头有些热闹。
日头正毒,一个穿着半旧衣裙的妇人跪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滚烫的地面,一动不动。
守门的侍卫交换着眼色,这年头,敢来凤仪殿门口闹事的,真是活腻了。
小桃端着一碟刚切好的冰镇瓜果,小碎步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色和不忍。
“娘娘,柳夫人在外头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奴婢瞧着,脸都晒紫了,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范柔柔正坐在廊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专心致志地伺候着她那几盆宝贝辣椒。听见这话,她头也没抬,剪子“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
“急什么,晒晒太阳,去去晦气。”她吹了吹剪子上的叶汁,语气轻描淡写,“也让她好好想想,凤仪殿的门槛,是那么好跪的吗?”
这位柳夫人,是柳如烟的堂姐,柳如絮。
范柔柔记得清楚,前世她被废后,这位堂姐在一场宴会上,端着酒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占着茅坑不下蛋的母鸡”。
那声音,又尖又利,刻薄得像是能刮掉人一层皮。
小桃不敢再劝,只好退到一旁,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又过了一个时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是柳如絮撑不住,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宫人得了范柔柔的默许,才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进偏殿的耳房,灌了碗醒神的汤药。
柳如絮醒来后,也不敢再闹,只是坐在小杌子上,一声不吭地掉眼泪,那模样瞧着倒也真有几分可怜。
直到夕阳西下,范柔柔才终于料理完她的花花草草,净了手,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施施然地踱步进了偏殿。
柳如絮一见到她,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疯了似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当即嚎啕大哭。
“太子妃娘娘!求您大慈悲,救救我们家吧!”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妆容糊了一脸,“我夫君……他被柳家的案子牵连,官职被革了!我们全家老小,都要被赶出京城了啊!求娘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跟殿下求求情,饶过他这一回吧!”
范柔柔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女人,脚尖轻轻一动,便挣脱了她的钳制。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主位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柳如絮哭声一顿,愣愣地看着她。
范柔柔呷了口茶,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柳夫人,你方才说……往日的情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弯了弯。
“你说的是,在吴尚书家的赏花宴上,当众骂本宫是‘不下蛋的母鸡’的情分?”
“还是你妹妹柳如烟,派人往本宫的汤里下毒,想让本宫一尸两命的情分?”
“哦,本宫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你抢了本宫看上的一匹云锦,回头就做成了衣裳,特意穿到本宫面前来显摆。柳夫人,你说说,咱们这情分,究竟是哪一份啊?”
范柔…柔的语调平缓,不带一丝火气,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柳如絮的骨头里。
柳如絮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度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范柔柔记得这么清楚!
范柔柔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