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的暖房里,新摘的红辣椒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串串点燃的炮仗。
范柔柔慢条斯理地拈起一颗,指尖刚一用力,那股子生猛的辣味儿便窜入鼻腔。
她盯着这颗辣椒,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境。
算算日子,李承稷那道调令,应该到了。
兄长那盘用命做赌的棋,也该落下第一颗子了。
这几日,李承稷人没来,凤仪殿外的守卫却悄悄换成了东宫的人,暗中窥探的眼线也多了几道。
美其名曰“看护”。
范柔柔心知肚明,这是一种带着审视和猜忌的看护。
她浑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闲,每日不是摆弄花草,就是对着满园的瓜果蔬菜唱大戏。
“你!”她纤纤玉指猛地指向一根长歪了的黄瓜,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本宫给你浇的是琼浆玉液,施的是龙肝凤髓,锦衣玉食地供着,你就这么回报本宫?瞧瞧你长得这个歪瓜裂枣的样,跟个问号似的,成何体统!你是在质疑本宫的审美,还是在质疑东宫的伙食?!”
角落里,一个负责监视她的小太监手一抖,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太子妃娘娘,今日与一根黄瓜生了大气,并影射东宫伙食不佳。
范柔柔眼角余光瞥见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陡然拔高,威严无比地一挥手。
“来人啊!把它给本宫摘了,切片!凉拌!再浇上十勺蒜汁!本宫要让这满园的瓜果都看看,跟本宫作对是什么下场!”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笔都掉了,连滚带爬地溜了。
疯癫太子妃这出戏,她演得是越来越丝滑了。
她越疯,有些人才能越安心。
就在她掐着日子,一颗心七上八下时,范夫人行色匆匆地进了宫。
往日的从容镇定荡然无存,范夫人鬓边的金钗都有些歪斜,眼里藏着压不住的惊疑,一进殿便挥退了所有宫人,自己亲自把殿门从里面闩上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递过来的手都在抖,声音压得极低:“柔柔,你哥哥……你哥哥从北境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
范柔柔的心脏骤然一紧。
她一把扯开信封,兄长那熟悉的笔迹撞入眼帘,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荡与困惑。
“妹,见信如晤。北境近日,风云突变。”
短短一句,范柔柔的呼吸便停了半拍。
“前日,东宫调令至,赵猛被调离北境,改任南境安抚使。兄与众将士皆错愕不解。值此北狄蠢动之际,行此阵前换将之举,实乃兵家大忌。军中颇有微词,皆言殿下此举过于草率。”
看到这里,范柔柔紧绷的唇角,终于无声地扬起。
草率?
这恐怕是李承稷两辈子加起来,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她继续往下看。
“然,更惊异之事接踵而至。殿下竟启用了赋闲多年的林肃老将军,出任平北大都督,总领北境军务!林将军乃我朝宿将,一到任便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军中风气为之一新。兄有幸与老将军彻夜长谈,深感其用兵之老道,胸中丘壑万千,远非赵猛之流可比。”
范柔柔悬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