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老张和小王立刻扑上去,两人合力,像制服一头暴怒的小兽,死死按住拼命挣扎的鲍旭。
办公室瞬间陷入混乱!
桌椅被撞得“咯吱”乱响,一个墨水瓶从摇晃的桌角滚落,“啪”地摔在地上,蓝黑色的墨水在地面迅漫延开来,像一汪幽深绝望的小小湖泊。
“你们打人!乡政府打人了!官官相护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鲍旭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水泥地,依然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声音尖利扭曲,如同被踩断了尾巴的野猫。
姬永海心头一紧,连忙示意手足无措的班主任去喊校领导,自己则一把拉住那个没被打到的老张,快步走到墙角,压低了声音:
“张同志,鲍旭这孩子……唉,就是性子太冲,像头没调教好的小牛犊,莽撞惯了,真不是存心要袭警……”
“乡长!”老张揉着疼的胳膊,脸色铁青,如同烧红的烙铁被猝然泼了盆冰水。
“这就不是性子冲不冲的事了!
这是公然抗拒执法!妨碍公务!性质变了!
今天要不严肃处理,以后我们这身衣服还怎么穿?
谁还把法律当回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混乱时刻,一直僵立在一旁、脸色惨白的杜明,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像片在寒风中打颤的枯叶。
他突然把手伸进裤兜,摸索着掏出一张五毛钱的纸币——那钱被他攥得太紧,早已皱缩成一团,像只垂死的枯叶蝶。
他颤抖着,几乎是双手捧着递向民警,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民警同志……这是……这是那两个苹果的钱……我现在就赔!
一分不少!我跟你们去派出所……该咋说就咋说……绝不敢有半句假话……我杜明可以对天誓!”
他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仿佛要用这五毛钱和誓言,洗净身上无意沾染的污点。
姬永海的目光紧紧锁在杜明手中那张被汗水濡湿的五毛钱上——簇新的纸币,边角都被他细心地压得平平整整。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他仿佛又看到三个月前粮站拐角,那根失控打旋的竹扁担,看到散落一地如同碎金的稻谷,看到这个青年蹲在滚烫的地上,用手指一粒粒抠拾米粒时那近乎卑微又无比坚韧的姿态。
命运的岔路口,其实早在那一步的弯腰与拾捡中,便悄然埋下了截然不同的伏笔。
那天下午,杜明跟着民警去了派出所,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他和鲍旭确实是去大堤另一头同学家借数学笔记,路过时目睹了翻车。
是鲍旭先开口怂恿“捡两个尝尝鲜”,他一时糊涂没能拦住,自己也鬼使神差跟着拿了两个。
离开后心里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还曾劝鲍旭把苹果放回去,可惜鲍旭没听。
他不仅主动赔了五毛钱,还工工整整写了一份深刻检讨,字迹一笔一划,认真得像在田里插秧。
天擦黑时,他就被送回了学校。
鲍旭则没那么幸运。
在派出所里,他依旧像头困兽,踢门、叫骂、梗着脖子拒不认错,甚至一把撕下了墙上那张印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旧标语。
最终,他被认定为“抗拒执法”,虽因情节尚轻未予拘留,但派出所给学校了措辞严厉的通报,并通知了他的家人。
他爹,一个常年被湖风吹得脸庞黝黑如古铜的老实渔民。
接到消息后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派出所。
当着民警的面,二话不说,抡起粗糙厚重、布满老茧和鱼腥味的大手,狠狠给了鲍旭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巴掌带着积压的羞愤与绝望的力道,打得鲍旭半边脸瞬间肿胀起来,像个酵过度的馒头。
“作孽啊!我鲍家几辈子老实本分,水里火里讨生活,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老渔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即将折断的芦苇,浑浊的老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