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还有爹和娘呢!”
她握紧了他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传递过去。
“爹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娘懂事和理比书上多得多,她那双眼,看人看事都准得很!
有啥不懂的、拿不定主意的,多回家问问娘,听听他的主意。
娘的话,管用!”
姬永海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鼓励,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她的话像一股温热的清泉,瞬间冲散了他心头的迷雾和沉重。
是啊,他姬永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肯学,肯钻,肯下力气!
他眼中的惶惑渐渐褪去,被一种重新燃起的亮光取代。
“你说得对!”
他重重地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回应她的信任。
“爹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庄稼人不怕笨,不怕慢,就怕懒,就怕不肯下力气!’我多跑跑腿,多下下地,多问问老把式,多听听爹的意见,总能学会!总能干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决心,他夹起一大块带筋膜的羊肉,狠狠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不是羊肉,而是妻子给予他的、世上最珍贵也最有滋味的勇气。
夜里,昊佳英住在公社招待所一间简陋的小屋里。
窄窄的单人床,铺着洗得白的蓝格子床单。
窗子敞开着,夜风带着南三河特有的水腥气和远处稻田收割后的干草香,一阵阵吹进来。
窗外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风里翻卷着,相互摩擦,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又像秋雨落在无边的苇荡。
她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听着这夜的交响,回想着永海白天说过的话。
原来那个在红纸上光芒万丈的“副乡长”,私下里也会心慌,也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可这份心慌里包裹着的认真劲儿,这份笨拙却执拗的担当,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她感到踏实。
河西的汉子,根扎在土里,枝叶伸向天空,风再大,也吹不倒那份骨子里的韧劲。第二天天刚亮,昊佳英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
姬永海推着一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送她。
一直送到昨天她看告示的那个三岔路口。
他停下车子,从中山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好的小布包,塞进昊文英手里:
“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不多,你拿着。
给家里买点油盐,给奶奶、爹娘扯点布做身新衣裳。
眼看天就冷了。”
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接着,他又从自行车前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
“这是给娘买的鱼肝油,听说对治眩晕好;
给爹的烟叶,供销社新到的,味儿冲,爹肯定喜欢;
给奶奶的芝麻糖,软和,不硌牙。”
网兜里瓶瓶罐罐、纸包纸裹,装得满满当当。
昊佳英接过东西,两只手都占满了,沉得她胳膊往下坠。
“你自己留着点,”她嗔怪道,“在这儿也得花钱,应酬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