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高空不同,近海面的雾气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百丈,就算动用了望远术器,若是修为不济,也看不清什么稍远的目标。
“妈~的,这鬼地方,鸟不拉屎,连个海匪都没有,天天守夜,冻死老子了……”
某个哨兵嘟囔着,搓了搓冻僵的手,目光随意扫过漆黑的海面,几艘小型的巡逻船如同幽灵般在港湾入口处缓缓游弋,船头挂着的风灯在波涛中摇曳,光线微弱得可怜。
“少废话,盯紧点!虽说这破地方几百年没外人来过,但规矩就是规矩!”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者呵斥道,他是船上的一个小头目,四境修为,算是此次值夜的负责人:“这不守那不守,莫不是想去跟药人们作伴?”
“不敢不敢!”
年轻哨兵打了个哈欠,却没怎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举报自己对方也讨不了好,完全就是说笑罢了:“老郭,也不知道春天啥时候能来?如果能调个班,在岸边猎几头海獭,卖个好价钱,那……”
“呵呵,你是听良子他们说的吧?那早已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真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主家的财富,还能分润到我们外姓的奴仆身上?”老者讽刺地笑了笑。
更远处,几艘负责外围警戒的快小艇,在浓雾中例行公事地巡弋。
船上的水手更是昏昏欲睡,大都裹着更厚的皮袄,抱着膀子缩在船舱里,只留一两人在船头象征性地张望:“好想回大船烤火去啊!”
“赶紧弄完这班,喝口热汤才是正经。”
对于胶东郑氏的船队而言,这片远离航线的群岛,一直以来是绝对的“安全区”。
所谓的“驻防”,不过是看守那些圈养在岛上山洞里的“药人”和“夜魔猿”,防止他们暴动或者被不知死活的海兽袭击。
警惕?早已被漫长枯燥的岁月磨平了。
……
岛屿深处,药人聚居区。
倚靠着棚屋角落的炭盆,一名形容枯槁的老者蜷缩在简陋上的铺位上,盖着破旧的棉布。
他的一条手臂上缠着肮脏的布条,布条下是新割的伤口,隐隐作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怪味,以及几丝难以觉察的稀薄紫雾。
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另一个被“收割”过的药人。老者浑浊的眼睛望着低矮石屋顶,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活着,被割肉放血;死了,成为妖兽饲料。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修炼?那点微薄的内气刚凝聚,就被体内的“东西”吸走,徒劳无功。
希望?早已熄灭在无数个被割裂的日夜中。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声从极高远的天空传来,如同蚊蚋振翅,转瞬即逝。
老者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幻觉吧,或者是风刮过火山口的声音。
……
火山口附近的一口温泉池上方。
两头体型十数丈、周身包裹着三角状的漆黑鳞甲的腾蛇自水中飞跃而出。
它们乘云驾雾般互相盘旋,越升越高,交替着出鸣叫声,有淡淡的腥气在两者间随风传递。
螣蛇并非是蛇,而是蛟龙的一种,也是海上最强大的妖兽族群,成年即六境巅峰。
跟很多能够腾飞的蛟龙,依靠的是翅膀、肉翼不同,腾蛇长得就像无翼的巨蟒,和应龙一系血缘甚远,反而离玄鼋更近。
着名的北方玄武之象,就是由“天关灵龟”背驮“地轴螣蛇”组合而成。
而有见识、养过蛟龙之属的人,若可目睹这一幕,都能很清楚认得:两头腾蛇这般鸣叫,实为交配之举,借风传精,非接触性~受孕……
在面对危机和一些天地元气的细微变化方面,绝大多数妖兽本能的感知,甚至过强大的修行者,这是它们的血脉天赋。
可在这种特殊的状态下,腾蛇却也顾不得周边的环境,昏黄的竖瞳偶尔扫过海天,但显然未能捕捉到那自远方降临的敌人踪影。
……
光屏之上,代表天鸢编队的虚线光标已悄然逼近至目标上空五十里内。
“甲辰o1报告:高度降至一万五千尺,目标清晰度提升。主力舰‘弓尾’号热源稳定,辅舰六艘、小型巡逻艇十六艘锚泊状态。山顶镜台元气波动微弱,处于待机状态。腾蛇两头,位于主岛火山口区域,活动状态。”
“乙参o1收到。镜台具备空中反击能力,优先压制。腾蛇交给我编队。甲辰编队,解除冰雾迷彩,引擎加力,预备俯冲,掠海接近,按计划执行饱和打击。倒计时十息。”
“十、九、八……”
冰冷的倒计时在通讯频道中回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七、六、五……”
下方港湾,“弓尾”号舰桥内,一名负责值更的五境修士,正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一台大秦长风弩的弩机。他偶尔抬眼扫过布满水汽的舷窗,窗外浓雾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四、三、二……”
药人棚屋区,老者似乎又听到了那细微的嗡鸣,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更紧地蜷缩了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