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此乃‘诛魔檄文’!我等当联名上书掌教及诸位长老,请诛此獠!驱逐魔器!凡我圣地弟子,有血性者,皆可留名!”赵通混在人群中,义愤填膺地高喊。
群情更加激愤,一道道灵力印记争先恐后地烙印在玉简光幕之上,名字飞增加,闪烁着代表不同修为的灵光,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民意”洪流,冲击着掌教法旨的威严。
林陌冷冷地看着,赤红的双瞳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这些叫嚣的面孔,许多曾在葬剑谷外亲眼目睹他浴血死战,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修真界的残酷,他早已在青石村的灰烬中领教过。只是圣地这层看似光鲜的皮囊下,腐烂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就在这喧嚣的声浪即将达到顶点,甚至有人开始试探性地攻击那层淡黄色光幕时——
“聒噪。”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枯枝摩擦地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喧闹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枯竹园那间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破败竹舍,吱呀一声,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焦黑如炭、毫无光泽的枯竹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是陈伯。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白、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褂,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劈斧凿,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闭,仿佛没睡醒一般。他看也没看园外黑压压的人群,只是慢吞吞地走到园子边缘,在那层淡黄色的光幕前停下。
然后,他抬起手中那根毫不起眼的枯竹竿,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蚊蝇一般,朝着光幕外的地面,轻轻一点。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仿佛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
然而,园外所有聚集的弟子,包括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赵家心腹,脸色瞬间剧变!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万仞山岳、苍茫如亘古大地的力量,顺着枯竹竿的落点,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飞沙走石的景象。
地面,甚至连一粒微尘都没有扬起。
但所有站在枯竹园外、刚才还在叫嚣的弟子,包括那几个筑基期的赵家心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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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
修为稍弱的外门弟子当其冲,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口喷鲜血,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般瘫软下去。内门弟子稍好,但也个个如遭重击,气血翻腾,灵力紊乱,踉跄后退,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为的赵通更是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无法抗拒的意志直接轰入识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对他出愤怒的咆哮!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看向陈伯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着一头从远古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兽!
“滚。”陈伯眼皮都没抬一下,浑浊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手中枯竹竿上一片新的、几乎看不见的嫩绿小芽上,沙哑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再扰清净,根死地活。”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枯竹园外。
所有还能站着的弟子,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们看着那个佝偻苍老的背影,看着那根焦黑的枯竹竿,再也不敢出一丝声音。恐惧压倒了狂热,理智压倒了煽动。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如同退潮般,搀扶着昏迷的同伴,惊恐万分地、悄无声息地迅退去,连头都不敢回。
赵通脸色惨白如纸,怨毒地瞪了一眼枯竹园深处林陌模糊的身影,又极度忌惮地瞥了一眼陈伯,最终也只能咬着牙,狼狈不堪地随着人群仓惶遁走。
喧嚣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滩刺目的鲜血,在枯竹园外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疯狂。
枯竹园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枯竹出的沙沙声,如同呜咽。
陈伯拄着枯竹竿,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稀疏的竹影,落在了倚靠着老竹、形容枯槁的林陌身上。那目光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审视或探究,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园子里的一草一木。
林陌强撑着剧痛,挣扎着想站直身体行礼。无论这老人是谁,刚才那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一击,都值得他最高的敬意。
陈伯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根未断,地未死。活着,就有活着的道理。”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林陌,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回他那间被藤蔓包裹的破败竹舍,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仿佛刚才那惊退数十修士的恐怖一击,真的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
林陌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竹门,咀嚼着老人那句晦涩的话。“根未断,地未死”?是指枯竹园的地脉?还是指他林陌?亦或是指苏清玥?
他缓缓坐回冰冷的地面,背靠老竹,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外界的喧嚣暂时退去,但无形的压力并未减轻分毫。赵家的杀意,刑堂的追捕,玉衡真人的冰冷,掌教深不可测的棋局,还有苏清玥在净心潭中生死未卜的煎熬……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困在这方寸之地。
残铃在他怀中,隔着破碎的衣襟,依旧散着混乱的温热。暗红与暗金的光芒在铃体深处无声地拉锯,钟灵的虚影在识海中抱着小胳膊,小脸紧绷,警惕地感应着外界。
时间在枯竹园死寂的呜咽中缓慢流淌。日影西斜,惨淡的余晖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如同斑驳的血迹。林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沉与剧痛中挣扎,依靠着残铃反馈出的极其微弱、带着驳杂血煞气息的混沌之力,艰难地修复着体内最致命的创伤。丹田的废墟依旧,但几条主要的经脉在暗金色气流的冲刷下,勉强粘合起来,虽然依旧脆弱不堪,至少不再有彻底崩断的危险。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运转韩老传授的《九宫步》心法。并非为了移动,而是借助那玄奥的步法轨迹,引导体内微弱的混沌气流,在残破的经络中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循环节点。每一次意念的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着血污不断渗出,但他咬牙坚持着。这不仅能加伤势的稳定,更能让他对混沌之力的掌控,在极限的痛苦中磨砺得更加精微。
夜幕,终于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枯竹园。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风似乎也停了,园子里只剩下死寂,以及林陌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林陌的意识在伤痛与疲惫的深渊边缘沉浮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