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那‘蚀髓冰蚕’和温度陷阱,”沈青囊指尖捻着一根金针,面色无比凝重,“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处理。寒玉若用,毒蛊扩散更快;若不用,药材尽毁,我们无法向依赖我们的药农交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九章。
陆九章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积满白雪的假山,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节奏与案上算盘的算珠间距暗合。脑中那无形的算盘再次疯狂运转,噼啪作响,无数账目数据、物资调度、人心动向交织碰撞——盐价涨幅曲线如毒蛇昂,药农恐慌指数似雪崩蔓延,冰蚕繁殖度若星火燎原,最终都汇聚成破解困局的三道曙光。
“好一个‘本利皆空’…好一个‘财计绝户毒计’!”陆九章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们打他们的算盘,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想抽干我们的‘财源活水’,砸烂我们的‘存货仓廪’,离间我们的药农盟友,最后一把火将我们在淮南的根基烧得干干净净?做梦!”
他猛地转身,袖袍无风自动,一连串命令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果断:
“第一式:阴阳秤术!不语,立刻取淮南药市过往三年的盐价、药材价流水账本,以及官盐渠道图来!我要算一笔‘盐药互易’的大账!”
唐不语迅呈上厚厚一摞账本。他手指在账册边缘划过,精准地抽出淮南盐价波动图和药材流通表,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陆九章手指飞快地在一把乌木算盘上拨动,算珠碰撞声疾如骤雨,时而如金戈交击般清脆,时而如密雨打窗般急促,仿佛不是在进行计算,而是在施展某种玄妙的功法。
“左盘记官盐市价,以渠道调控压下去三成!”陆九章闭目凝神,指尖在算盘上飞拨动,“右盘记金线莲等核心药材市价,抬上去五成!”
算珠疯狂跳跃,指尖内力驱动算珠飞运转,算盘上浮现出供需平衡的交易图谱。
算珠突然停在“三七”位上,陆九章屈指在“三”位算珠上轻轻一弹,那算珠竟嵌入木框半分:“三成压价空间,正好卡在盐商的利润临界点——他们虽不情愿,却舍不得放弃这笔稳定生意。”他指尖在“七”位算珠上虚点,“而药材溢价五成,既能让药农安心,又不至于刺激九千岁提前动手。”
“成了!”陆九章猛地睁眼,精光四射,“盐价压三成,可大幅缓解药农生存压力,刺激他们对药材种植的稳定需求;药材价抬五成,足以覆盖加征的交易税和他们的预期利润!传令:即刻以财武宗名义,联合云梦泽及周边所有合作药农,启动‘以药换盐’计划!我们利用自己的渠道,绕过被断供的官盐,直接用药材与那些还能联系上的盐枭(实为其他渠道盐商)交易!既解决药农的盐荒,又能稳住我们的药材来源和价格!这叫‘以货易货,互抵风险’!”
陆九章目光转向沈青囊时,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三分。他注意到沈青囊袖中露出的半截金针正在微微颤动,那是这位神医遇到棘手难题时才有的反应。
“第二式:寒玉封脉!沈大夫,此番需您全力出手!”陆九章看向沈青囊,“那‘蚀髓冰蚕’的寒毒陷阱,寻常寒玉碰不得。需要至寒至纯,又能锁住毒气不散之物。”
沈青囊沉吟片刻,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药囊上的青铜扣——那是他出师时师父所赠,此刻扣身冰凉刺骨。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我师门传下一枚‘千年玄冰魄’,或可一用。”他忽然解下背后药箱,从中取出一个寒玉盒,盒面雕刻着繁复的冰裂纹路,“但需以金针导引,布下‘冰蚕琥珀阵’,将极寒之力控制得妙到毫巅——”他顿了顿,指尖在寒玉盒上划出一道弧线,“既要冻住冰蚕,又要让其吐出的蚕丝瞬间凝固,无法成网扩散毒蛊。此外,还需寻来九节菖蒲,取其汁液注入冰魄,随寒气一同渗透药材,中和那‘蚀脑涎’的毒纹。”
“所需药物,尽可调用!此事关乎数百药农身家性命和财武宗信誉,拜托了!”陆九章郑重道。
陆九章走到议事厅中央的沙盘前,手指在代表淮南药市的区域重重一点。沙盘上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下方标记着药田和商道的朱砂线条:“前两式是止血,这第三式,才是固本。”
“第三式:血契互保!”陆九章目光扫过众人,“光是化解危机还不够,必须把人心拉回来,建立长期信任!冷旗主,麻烦你带人,随我去药市立一块‘特殊’的公示牌!”
很快,在淮南药市最显眼的地方,一块丈高的铁梨木牌被四名弟子吃力地竖起。木牌左边,是用朱砂写着“财武宗保价生死状”几个大字,笔力遒劲如刀劈斧凿,下面留有密密麻麻画押指印的位置。右边,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小算珠构成的活络框架,算珠上刻着细微的数字和刻度——这是唐不语连夜赶制的“市价公示盘”,每个算珠都能独立转动,精确到文。
陆九章亲自站上高台,内力灌注声音,传遍整个冷清的集市:
“各位乡亲父老!我是财武宗陆九章!今日,我在此立下‘血契’!凡与我财武宗签约者,无论市场如何波动,你们所种的金线莲,财武宗一律以‘一两银子一株’的保底价收购!若市价高于此价,按市价算!若市价低于此价,按保底价算!我以财武宗信誉担保!”
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檐角积雪簌簌坠落:“我陆九章在此立誓,若违此约,财武宗基业,尽归尘土!”说罢猛地将匕插在高台边缘,刀柄兀自震颤不休。
人群一阵骚动。一两银子一株!这价格足以覆盖所有成本且大有赚头!
“但是!”陆九章话锋一转,指向那块生死状,“签此状者,需以指节鲜血混合墨汁画押,立誓绝不种植断肠草等毒物,并相互监督,若现九千岁暗桩或诱骗种毒者,立即举报!财武宗必有重赏!这是我们共同的生意,要赚,就赚堂堂正正的钱!”
说着,他率先用匕划破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入墨盘,与松烟墨交融成诡异的暗红色。他提笔在生死状中央按下手印,那手印边缘竟隐隐泛起金光——那是内力灌注墨汁形成的特殊印记,既是实力的彰显,也是决心的证明。
那木牌右边的算珠框架,由负责值守的弟子根据快马传来的市价,迅拨动算珠,清晰显示着当前金线莲的市场价和财武宗的保底价。
负责值守的弟子每刻钟校准一次市价,他们腰间的铜铃每响一次,就代表有新的交易数据传来。此刻铜铃清脆,算珠噼啪作响,竟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看!保底价真的比成本高好多!”
“财武宗这是把风险自己担了啊!”
“娘的!跟那些断盐逼我们的狗官拼了!跟财武宗干!”
靠南头的老药农颤巍巍上前,他枯瘦的手指在生死状上悬停片刻,忽然狠狠按下——他想起三年前旱灾时,是财武宗送来的种子让全家活了下来。有他带头,更多人涌了上来,指印层层叠叠,很快覆盖了半块木牌。
重利之下,更有保障和道义!药农们群情激动,纷纷涌上前,咬破手指,抢着在那“血契”上按下自己的手印。一种“财武宗+药农”的利益共同体雏形,开始形成!
命令既出,财武宗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云梦泽的药农们被迅组织起来,将库存的优质金线莲用桐油布仔细包裹,装在特制的竹篓中。财武宗的商队则赶着骆驼,沿着结冰的河道秘密行进——这些骆驼蹄子都裹着厚布,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他们与那些并非九千岁魏国忠阵营、只为求财的盐商在三不管的“迷雾渡”接上了头。“以药换盐”顺利进行,很快,一批批救命的食盐被运回淮南,优先供应签订了“血契”的药农家庭。分到盐的李婶颤抖着将盐罐紧紧抱在怀里,罐底的盐粒簌簌作响,那是希望的声音。
百草堂地窖内,寒气逼人。地面结着寸许厚的坚冰,每一步都打滑。呼吸间吐出的白气尚未消散,就被更冷的空气冻成细小的冰晶,落在胡须上簌簌作响。
沈青囊换上了特制的冰蚕丝手套,指尖在玄冰魄上轻轻一点。那鸽卵大小的冰魄突然出嗡鸣,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这是力量即将失控的征兆。他眼神一凛,左手迅结印:“冰心诀,起!”
沈青囊足尖轻点药箱边缘,身形如柳絮般悬空,身前一枚鸽卵大小、散着幽幽蓝光的“千年玄冰魄”缓缓旋转。他指尖金针引动,道道精纯寒气如丝如缕,精准地注入下方那些蠢蠢欲动的“蚀髓冰蚕”体内。
冰蚕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迟缓,身体表面迅覆盖上一层坚硬的冰壳,仿佛被瞬间封进了透明的琥珀之中!它们口中刚刚吐出的蚕丝,还未得及编织成网,就被紧随而至的、混合了九节菖蒲汁液的寒气冻结,化作一根根无害的冰晶细丝,无力地垂落。
有几只垂死挣扎的冰蚕猛地弓起身子,试图喷出最后的毒涎,却被沈青囊及时引动的菖蒲寒气冻结在半空,化作晶莹剔透的毒涎冰雕,悬在药箱上方微微摇晃。
同时,那蕴含着生机的菖蒲寒气弥漫开来,缓缓渗透那些长了霉斑的药材。灰绿色的霉斑如同遇到克星般迅消退,药材重新焕出应有的光泽。墙壁上那“蚀脑涎”毒纹也像是被无形之手擦拭,渐渐模糊、消散。
“寒玉封脉,成了!”沈青囊缓缓落地,长舒一口气,额头已见细密汗珠——那是内力透支的表现。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药箱,这才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在极寒的地窖里竟结了层薄冰。
药市中,那块巨大的公示牌下,围拢的药农越来越多。算珠实时变动,显示财武宗的保底价始终稳稳托底,而市场价因为财武宗的介入和信心恢复,也开始有止跌回升的迹象。按下血手印的药农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和希望。
有细心人现,公示牌右下角多了行小字:“今日新增签约药农23户,新增监督岗7处”。那是唐不语用朱砂笔实时更新的,字迹工整如算珠排列。
夜幕降临,但药市并未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