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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立约大典藏杀机查核使印镇江湖（第1页）

华山之巅，祭天台。

此台非砖非石，乃是一整块天然形成的巨大青玉，浑然一体，被历代武林前辈以无上功力削平磨光，置于孤峰绝顶之上。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苍穹流云，边缘天然生有云纹，在午时炽烈的阳光下，流淌着温润而冰冷的青色光泽。山风凛冽，卷动着四面矗立的八根巨大石柱上悬挂的深青色旌旗，旗面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九大门派的徽记，如同九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即将决定江湖命运的仪式。

祭天台中央，一尊半人高的青铜古鼎巍然矗立。鼎身厚重，遍布古老沧桑的饕餮雷纹，鼎腹浑圆，三足鼎立，稳稳压住了鼎下那卷象征着江湖新秩序的厚重绢册——《江湖功过盟约》。鼎沿之上，四个刚劲古朴的篆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财武宗监制”。鼎内并无香火，只有一股无形的、肃穆庄严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压得整个祭天台落针可闻。

鼎前，三人并肩而立，衣袂在凛冽的山风中翻飞，形成一种奇特的三角阵势。

陆九章立于正中。他今日未着玄青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特制的官服。袍服底色是深邃的玄黑，象征着权威与肃穆，袍身上用极细的银线绣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文般的算珠纹路，行走间银光流转，如同无数精密的算筹在推演着天地盈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悬挂的一方印玺。那印玺并非寻常金玉，形态奇异，竟是由九颗大小不一、温润剔透的玉石算珠以玄奥方式嵌合而成，悬浮在一个小巧的乌金算盘框内，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转动，散出莹润而内敛的光泽。这便是“武林审计使”的印信——算珠印。

陆九章左侧，是铁血旗主冷千绝。他依旧一身玄铁重甲，背负一杆漆黑长枪，枪身隐有寒光流动，正是其成名兵器绝灭枪。腰间悬挂着一枚玉佩，玉质温润，却雕刻着狰狞盘绕的毒蛇纹路，蛇眼处镶嵌着两点猩红宝石，散出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此刻，他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台下，那股铁血煞气即便在肃穆的典礼中也未曾收敛半分，但看向那青铜鼎和盟约时，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这规矩若真能减少无谓内耗，让铁血旗的力量更集中地用于扩张，倒也并非全无益处。

陆九章右侧，是云梦泽泽主洛清漪。一袭月白长裙纤尘不染，清冷如九天孤月。她怀中依旧抱着那古朴的剑鞘，气息沉静。在她腰间，悬挂着一枚小巧的玉印，印纽雕琢成流动的水波纹，通体晶莹，仿佛随时会滴下水滴，正是她的“水纹印”。此刻，她眼帘微垂，看似恬淡，周身却隐隐流转着一层若有若无、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意。

算珠印、蛇纹佩、水纹印。三者气息迥异，却在此刻以一种玄奥的方式隐隐共鸣，无形的力场交织，笼罩着中央的青铜鼎与盟约，形成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三司会审”之势已成！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九大门派的核心人物、江湖上声名赫赫的豪杰、各方势力的代表，皆肃然而立。阳光刺眼，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卷决定江湖未来的公约，以及镇着它的青铜鼎上。人群中，几名身着寻常布衣、面色苍白无须的男子眼神闪烁，悄然交换着视线，他们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着衣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信号。

在祭天台四角，靠近边缘的位置，站着八名身着统一朱红色号衣的壮汉。他们身材魁梧，面无表情，每人身旁都架设着一尊粗壮的青铜礼炮，炮口朝天，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们便是今日负责鸣响礼炮，宣告公约正式生效的“礼炮手”。然而，冷千绝的目光早已如同冰冷的刀锋般在他们身上扫过数次，这些“礼炮手”的身形似乎比清晨验收时略微臃肿，炮管的金属光泽也略显暗淡——厚度不对！他心中冷哼，九幽盟的破烂把戏，也敢拿到华山之巅来现眼？！

“吉时已到——！”

一位须皆白、身着司礼袍的老者立于台侧，运足内力，苍劲的声音如同古钟轰鸣，瞬间传遍整个祭天台，压下了猎猎风声。

“请九派共主——武林审计使陆九章陆先生，宣读公约，昭告天下！”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灼灼，聚焦在陆九章身上。

陆九章神色肃穆，上前一步。他并未立刻拿起那卷厚重的公约，而是先伸出右手，轻轻按在了镇鼎的青铜鼎沿之上，那枚悬浮的算珠印随之光芒微盛。

“江湖纷争，百年不休。门派倾轧，豪强割据，血流漂杵，民不聊生。”陆九章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沉重，“此非侠义之道，更非江湖存续之理！故，九大门派共聚华山，以‘功德’为尺，以‘家底’为基，立此《江湖功过盟约》，旨在厘清边界，约束妄为，开源节流，共享太平！”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公约核心，重‘查核’！自盟约生效起，财武宗将每月派遣精干‘查账使’，进驻九大门派！非为监视，实为‘彻查账目’！核查各派‘功德考评’是否真实无虚，有无虚报瞒报，有无‘呆账’藏匿，有无‘银钱出入’不明！一切账目，皆需经得起‘算盘’推敲！此为基石，不容动摇！”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每月派驻查账使？彻查账目？这意味着各派的核心账目和资源调配，将完全暴露在财武宗的监督之下！不少门派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陆九章对台下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沉声道：

“其二，设立‘江湖公秤堂’！由财武宗、铁血旗、铁佛寺、药王谷四大派轮值主理，共九席！专司调解门派纠纷，裁决盟约执行争议，惩处违规逾矩！规矩不是枷锁，是秤！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公平秤！谁也别想在这杆秤上做手脚，舞弊作假！”

他胸前的算珠印随着话语微微转动，光泽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每一个字的重量和未来的格局。冷千绝听着，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弛了一丝。这公约虽束缚手脚，却也画下了道儿，明刀明枪的规矩，总好过九幽盟那些下三滥的阴招，对铁血旗而言，未必是坏事。

“以陆某推算，盟约推行之后，”陆九章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说服力，如同在陈述无可辩驳的事实，“江湖各派因私怨仇杀、争抢地盘而起的‘火拼斗殴’，当可锐减四成！各派因管理混乱、肆意挥霍造成的‘家底漏耗’，至少可堵住六成！省下的银钱、物资、人命，皆可反哺自身，强基固本！此乃开源节流、江湖共荣之正道！”

他的话语如同一剂强心针，也如同一柄悬顶之剑。台下那些原本脸色难看的小门派脑，眼中开始闪烁起复杂的光芒——锐减四成伤亡？减少六成浪费？这诱惑，实在太大！而四大派代表，神色各异，冷千绝嘴角微撇，眼神深处却有一丝认同；澄观大师合十低眉，捻动佛珠的手指平稳如常；代表药王谷的是一位陌生的长老，眉头紧锁。

就在这气氛微妙、陆九章即将拿起公约正式宣读的刹那！

“正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正道！”

一道冰冷、阴柔、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如同极地寒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祭天台上凝重的空气，从远处滚滚而来！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内力，震得八根石柱上的旌旗疯狂抖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祭天台通往山下的唯一石阶尽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急掠来！度之快，只在青玉地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残影！

来人一身宽大的玄黑色长袍，袍身上用极细的银线绣满了繁复、诡异、盘旋上升的图腾纹路，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银芒——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重天”标志！她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玄黑、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的面具。一股阴冷、霸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随着她的出现，瞬间弥漫开来，连祭天台上的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

九幽盟盟主，玉无瑕！她竟亲自来了！而且是以如此决绝的姿态！

在她身后，紧跟着八名同样身着黑袍、气息森冷诡异的高手，如同她的影子，散着令人心悸的煞气！那一直如同冰雕般侍立其侧的寒冰使者，此刻低垂着头，宽大的斗篷遮住了面容，身形似乎比以往更加僵硬。

玉无瑕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已掠上祭天台，无视台下惊骇的人群，径直站在了陆九章三人对面，隔鼎相望。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面具，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陆九章胸前的算珠印，声音如同冰渣摩擦：

“陆九章！好一个‘武林审计使’！好一个朝廷鹰犬！江湖事，江湖了！千百年的规矩，岂容你这披着官皮的走狗，拿着朝廷的印信，来指手画脚，妄立规矩？！”

“朝廷插手江湖？笑话！”她猛地一挥黑袍大袖！宽大的袖袍带起一股阴寒刺骨的罡风！

“嗤——！”

一股浓稠得如同墨汁、散着刺鼻腥甜恶臭的惨绿色毒雾，如同活物般从她袖中狂涌而出！这毒雾翻滚扩散的度极快，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连青玉地面都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细微的白烟！目标，正是陆九章、冷千绝、洛清漪三人！更要命的是，毒雾弥漫的方向，恰好也笼罩了台下大片的人群！

“九幽腐心瘴！”有人惊恐尖叫！这是九幽盟最歹毒的毒物之一，沾之即死，化骨销魂！

玉无瑕这一手，狠毒无比！不仅要打断签约，更要当众毒杀武林审计使和众多江湖豪杰，制造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她心中冰冷而决绝：九千岁已下死令，公约必须毁掉，财武宗必须重创！此番亲自出手，不惜暴露与朝廷的隐秘联系，也要毕其功于一役！

台下瞬间大乱！惊呼声、怒骂声、拔刀剑声此起彼伏！台上的冷千绝眼中凶光暴涨，玄铁重甲瞬间笼罩上一层凝练的煞气罡罩！澄观大师身后的戒嗔怒目圆睁，上前一步，低吼道：“邪魔外道，安敢放肆！”

然而，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足以瞬间腐蚀金铁的致命毒瘴，当其冲的陆九章和洛清漪，却异常平静。

陆九章甚至没有后退一步！他只是目光一凝，右手五指在胸前的算珠印上极其轻微地一拂！

洛清漪动了！

就在毒雾即将吞噬三人的刹那，她怀中那古朴的弱水剑鞘，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泉滴落的嗡鸣！

不见她如何拔剑，只见一道淡蓝色的、仿佛由万载寒冰凝结而成的剑光，如同九天垂落的弱水，瞬间自她身前亮起！那剑光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冻结万物、抚平波澜的极致柔意与寒意！弱水剑意本就擅长引导与控制能量形态，此刻更是被她挥到极致！

剑光并非斩向毒雾，而是极其玄妙地在身前划出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