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词带千钧之力砸得空气都为之颤抖!
惊雷那张布满煞气、狰狞如鬼脸的脸,在陆九章话音落下瞬间如被无形重锤狠狠击中!所有暴怒、所有倨傲、所有凶戾都在这一刻被极致惊骇、难以置信取代!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似看到世间最恐怖景象!
几乎本能地猛低头,看自己靴子!那几点暗红色泥土颗粒此刻摇曳灯火下如烧红烙铁,又像干涸毒血,刺得眼球生疼!那股甜腥腐朽属于“腐骨瘴”的气息,此刻他自己身上显得如此清晰、如此致命!如一条冰冷毒蛇缠绕上脖颈!
“你……你血口喷人!”声音彻底变调,嘶哑尖利,充满惊惶,一种被戳破隐秘的疯狂。按刀柄上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出“咯咯”脆响,手背上青筋暴凸如虬结毒蛇。刀柄被捏得几乎变形,冰冷鲨鱼皮鞘剧烈颤抖,出“嗡嗡”哀鸣,仿佛下一秒那柄饮血弯刀就要挣脱束缚,进行最后疯狂反扑!
一股更加凶戾狂暴、却明显带一丝慌乱色厉内荏的杀意,如失控火山熔岩轰然爆,席卷整个禅房!那气势中混杂的甜腥腐朽之气陡然浓烈数倍,几乎压过檀香,令人闻之欲呕!
澄观大师捻动念珠的手彻底僵住,枯槁脸上第一次失去所有表情,只剩一种深沉洞悉世事的悲凉凝重。浑浊目光扫过惊雷那只沾着红泥的靴子,又落惊雷那张因惊骇扭曲的脸上,最终深深地、深深地看一眼依旧平静如渊的陆九章。
戒嗔更被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震得目瞪口呆,巨大身躯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看看陆九章,又看看惊雷那只靴子,再看看脸色灰败的澄观大师,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丙字库分润”印记和这“九幽盟毒瘴谷红泥”指控,如两道惊雷将他之前所有愤怒算计都劈得粉碎。
禅房内空气粘稠,如凝固血液。惊雷如被逼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出野兽般低吼,眼中血丝密布,死死锁定陆九章。那柄弯刀随时可能出鞘饮血!
千钧一、杀机盈室之际,陆九章却仿佛没感受到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狂暴杀意。甚至没再看惊雷一眼,仿佛那柄随时可能斩落的弯刀不过案头拂尘。
目光重新落回紫檀木桌案上那卷摊开的《寺产闲置清册》。修长手指极其自然拿起搁一旁紫毫笔,饱蘸浓墨,在清单旁边一张空白宣纸上行云流水般写下三字:
“盘活策”。
笔锋沉稳有力透一股不容置疑决断。
这轻描淡写动作如在沸腾油锅里滴入一滴冰水瞬间让惊雷那即将爆凶戾气息为之一窒。
陆九章抬起头目光平静看向脸色灰败眼中翻涌惊涛骇浪澄观大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惊雷粗重喘息弯刀低鸣带一种奇异安定力量在这杀机四伏禅房里稳稳传开:
“澄观大师,末位约谈警钟已响。坐等淘汰非智者所为。贵寺眼下之困,根源在于‘家底’僵化如死水一潭。陆某不才,愿为铁佛寺开一剂‘盘活’药方,分三步而行,或可解燃眉之急,重聚‘银钱流水’,再造‘功德根基’。”
无视惊雷几乎喷出火来目光也无视戒嗔脸上残留震惊茫然声音沉稳有力如在讲授一门精深功课:
“其一:‘藏经客栈’。”陆九章笔尖微动,在“盘活策”三字下方写下第一行字,“贵寺那三座受损佛塔位置绝佳,可俯瞰云海,远眺群山,乃观景悟道圣地。与其空置朽坏,不如稍加修缮改造。下层加固为坚固客舍,中层辟为静修禅房,顶层依旧供奉经卷,允人观瞻抄录。专供那些慕名而来、欲求清净、体悟禅意的江湖豪客、文人雅士、世家子弟居住。取其‘藏经阁’之底蕴,冠以‘藏经客栈’之名,清幽雅致,独一无二。陆某粗算,若经营得当,每月至少可为贵寺带来五十两白银‘月例进项’。此乃‘闲置产业’变‘生利之法’。”
笔锋不停写下第二行:
“其二‘外包药田’。”陆九章目光似乎穿透禅房墙壁,落向铁佛寺后山那片荒草丛生药田,“那三十亩荒废药田土壤肥沃,灵气虽散犹存。贵寺僧众精研佛法,未必擅长打理此等俗务。不妨将其整体‘租与’山下那些世代采药、精通种植药农。寺里只需收取固定‘租银’,比如每年三百两白银。药农自负盈亏、精心耕种,所产药材优先以平价供给寺内药王院。如此荒田变良田,寺里既得稳定‘租银’收入,药王院用药也有了稳定平价来源,更省去了养护之劳。此乃‘累赘产业’变‘收益之法’。”
陆九章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面,目光转向澄观大师身侧那座巨大、蒙着厚厚灰尘青铜香炉。炉体造型古朴,上面浮雕着罗汉飞天,虽蒙尘黯淡,却隐隐透一股沉淀厚重与灵性。
“其三‘活当周转’。”笔锋落下写下第三行字,迹更加沉稳,“寺内库房堆积如山,闲置法器、古旧佛器,甚至如眼前这座青铜香炉,材质非凡、工艺精湛,只是久置未用,灵光内敛。此等物件弃之可惜,用之无门,如‘死物’。不妨挑选一批送至山外信誉卓着、大当铺进行‘活当’。”
陆九章看向澄观大师,眼神清亮:“大师,‘活当’并非售卖,而是质押借贷。贵寺以这些闲置法器为抵押,向当铺借取一笔应急‘周转银’,比如二百两白银。约定一个期限,比如一年。期限内贵寺只需按约定支付少许‘保管费’,若到期能如数归还本金,这些法器原物奉还,分文不损。若期间贵寺‘流水’盘活顺畅,有余力亦可提前赎回。此举如将‘死物’暂时转化为‘活银’,解燃眉之急,又不失根本。此乃‘沉淀产业’变‘周转之法’。”
陆九章放下笔,那张写着“盘活策”三字和三条方略的宣纸,灯火下墨迹淋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澄观大师、惊魂未定的戒嗔,最后落那脸色铁青、杀意未消惊雷身上。
“此三步环环相扣,皆从贵寺实际出,无须大动干戈,亦无碍佛门清净。”陆九章声音平静无波却带一种不容置疑权威,“佛塔改客栈得地利;荒田租药农借人力;法器作活当通财路。三者并行,以陆某估算,贵寺整体‘寺产周转之效’当可从眼下不足五成提升至七成以上!”
语气陡然转冷如寒泉流淌:
“盘活三步法”如三道惊雷劈开禅房内凝固杀意混乱。
澄观大师枯槁脸上那深潭般眼眸剧烈波动着:震惊、挣扎、权衡……最终一抹深沉疲惫,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决绝,缓缓沉淀下来。捻动念珠的手指度慢得近乎停滞,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色。陆九章先前那句“清查寺产”的警示如冰冷铁锤,狠狠砸在心头最深处。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放屁!全是放屁!!”
戒嗔禅师如被踩尾巴的暴怒雄狮,巨大身躯猛向前一冲!虬髯阔脸因极致愤怒,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羞辱而扭曲变形,双眼赤红如血!所有震惊、混乱,此刻都被歇斯底里狂怒取代!陆九章那精密算计,将那佛门圣物视为可租赁、可抵押“资产”的言论,如最恶毒亵渎,彻底点燃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陆九章,你这满身铜臭俗物!铁佛寺千年基业,在你口中竟成了可随意买卖租赁的凡品?!佛塔改客栈?让那些满身俗气商贾住进供奉佛祖经卷之地?荒田租药农?让山野村夫玷污佛门净土?!法器抵押?那是我佛门法器!是历代祖师加持斩妖除魔的圣物!岂容你拿去当铺换那阿堵物?!”
咆哮着,巨大右手猛一探!一直斜倚禅房角落阴影里的那根乌沉沉“伏魔禅杖”似受到主人召唤,“嗡”一声轻鸣,化一道沉重乌光,瞬间落入蒲扇般巨掌之中!
禅杖入手,戒嗔浑身气势暴涨!僧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凶戾的佛门罡气轰然爆,带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念!那罡气如实质怒涛,瞬间将桌案上的《寺产闲置清册》和那张写着“盘活策”的宣纸吹得哗啦作响!
“佛门净地,岂容俗法亵渎!此策断不可行!”戒嗔狂吼一声,双手紧握沉重伏魔禅杖,以力劈华山之势,裹挟万钧佛力,无丝毫花哨,朝着紫檀木桌案上那两张象征陆九章“算计”的纸页———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杖含怒而,毫无保留!禅杖未至,恐怖罡风已压得桌案吱呀作响,笔砚跳脱!目标正是那两张薄薄的纸!他要将这“盘活策”、连同那“闲置清单”、连同陆九章那套可憎“算计”彻底砸粉碎!
“住手!”澄观大师脸色剧变,厉声喝止,但已然太迟!
惊雷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幸灾乐祸的弧度,似在欣赏一场好戏的高潮。
就在那乌沉沉禅杖带毁灭性力量,距离桌面仅三尺之遥的刹那!
一直端坐的陆九章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带一种奇异韵律感。不见如何起身,只见放桌角的那个乌木算盘,不知何时已滑入右手!
那算盘不大,乌木为框,紫檀为档,算珠温润,玉石打磨成,平日里只做计算工具。但此刻在陆九章手中,它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手腕一抖,算盘并未离手,而被单手持握,如持一面小巧盾牌,迎着那泰山压顶般砸落的伏魔禅杖,斜斜向上一格!
无惊天动地巨响,无罡风四溢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