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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铁佛地宫对弈账佛面之下藏刀兵（第1页）

铁佛寺地宫，深埋山腹，隔绝了人间的香火鼎盛与暮鼓晨钟。空气粘稠凝滞，弥漫着浓郁的檀香、陈年的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阴冷湿气。这股湿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败气息，与地轴盐号仓库和浮屠塔地宫中的“腐骨瘴”气味如出一辙，只是被檀香极力掩盖着。唯一的光源是佛龛前摇曳的一盏酥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圈混沌，将陆九章与慧通禅师对峙的身影投在身后刻满《金刚经》的巨大石壁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魔神剪影。

佛龛里，那尊金漆剥落的弥勒佛像依旧咧着嘴，笑容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诡谲莫测。它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冷冷俯视着龛前矮几上摊开的那本册子------《幽冥簿》。暗褐色的硬皮封面，如同凝固的血痂。

陆九章一袭青衫，静坐矮几一侧，气死风灯搁在脚边。跳跃的灯火映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昏暗，锁在慧通禅师脸上。灯影在他眉骨下投出深沉的阴影，更添几分冷肃。

慧通禅师坐在对面蒲团上，身披一尘不染的明黄袈裟，雪白的长眉低垂，遮住了大部分眼神。他一手竖掌于胸前，一手缓慢地捻动着一串油光水润的翡翠念珠。珠子碰撞，出极细微、极有韵律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地宫里，清晰得如同敲在人心尖上。

"陆施主，"慧通的声音低沉平缓，带着古井无波的禅意，打破了对峙的沉寂，"幽冥簿乃阴司之物，强窥天机，有损阳寿，更易招致无妄之灾。何不放下执念，归于佛前，求个清净自在？"他捻动念珠的手指稳定依旧，看不出丝毫破绽。

陆九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指尖却已无声地搭上了《幽冥簿》泛黄脆的书页边缘。他没有直接回应慧通的劝诫，目光如电，扫过那串在昏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翡翠念珠。

"禅师这串念珠，盘得油润，想必时时摩挲，心系佛祖。"陆九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如同最精密的算珠在玉盘上碰撞，"只是不知，这日日捻动的流水之中，除了佛号，可还掺杂了些别的杂账？"

慧通捻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细微的韵律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滞涩。他低垂的眼帘似乎掀开了一条更细的缝隙，浑浊的眼珠深处有寒光一闪即逝。

"施主此言，禅机过深，老衲愚钝。"慧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捻珠的度，似乎悄然快了一丝丝。

"深？"陆九章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弄，"比起这铁佛寺地宫下埋着的烂账，只怕还浅得很。"话音未落，他搭在书页上的指尖猛地力！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般的脆响，在死寂的地宫中骤然炸开！陆九章竟不是翻开书页，而是以一股凌厉的巧劲，硬生生撕下了《幽冥簿》封面内层一张薄如蝉翼的夹页！那夹页颜色与封面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他动作精准如刀，根本无从现！

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夹页上的内容------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用极其纤细的朱砂线条勾勒出的图！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其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地点、箭头和难以计数的蝇头小字！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阴煞之气，随着夹页的展开扑面而来！

"九幽盟的势力划分图？"一直如同影子般立在陆九章身后阴影里的唐不语，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失声叫了出来！这图他在地宫深处见过类似的残片，那种阴冷邪异的气息刻骨铭心！

慧通禅师捻动念珠的手，第一次彻底僵住了！那平和的禅意如同被撕碎的假面，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的骇然终于冲破了他脸上的古井无波。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陆九章手中那张薄薄的朱砂图，雪白的长眉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你怎敢。。。"慧通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嘶哑。

"毁坏？"陆九章将那张朱砂图在指尖轻轻一抖，出纸页的脆响，目光却如冰锥般刺向慧通，"禅师错了。这簿子就是个空壳，真正的罪证，都藏在暗格之中。就像。。。"他微微一顿，视线再次落回慧通手中那串翡翠念珠上，带着洞穿一切的冷冽，"。。。您这串慈悲为怀的念珠！"

"咔哒！"

一声极其突兀、清脆的断裂声，就在陆九章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

慧通手中那串盘得油光水润的翡翠念珠，那坚韧的串绳，竟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

"哗啦啦------"

十几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断了线的玉珠，猛地从慧通僵住的手中迸射开来，滚落一地！珠子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出清脆而杂乱的声响，在死寂的地宫里回荡，敲得人心头慌。

变故陡生！

昏黄的酥油灯光下，几颗滚到灯晕边缘的翡翠珠，在撞击石板的刹那，珠身竟应声裂开！不是粉碎，而是如同精巧的机关般，沿着一条肉眼难辨的细缝，整齐地裂成了两半！

珠内竟是空心的！

一股极其细微、带着奇异甜腥味的淡绿色粉尘，如同被禁锢了千百年的妖灵，瞬间从裂开的空心珠内弥散出来！这甜腥气味，陆九章在地轴盐号仓库和浮屠塔地宫都曾嗅到过，正是九幽盟标志性的“腐骨瘴”气息！那粉尘极轻，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感，甫一接触空气，竟出极其细微、令人头皮麻的"滋滋"声！灯晕边缘，一丝粉尘飘落在地面沉积的厚厚灰尘上，那灰尘竟以肉眼可见的度迅变黑、消融，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眨眼间蚀出一个小小的凹坑，腾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一股混合着腐败草木和奇异腥甜的刺鼻气味，瞬间在地宫这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腐骨瘴？！"唐不语脸色剧变，如同见了鬼魅，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呛得连连咳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已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是药王帮那帮叛徒炼的绝户毒！沾皮烂肉，蚀骨销魂！老秃驴！你竟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藏这等阴邪之物？！还与药王帮的败类勾结？！"

唐不语的怒吼如同炸雷，在地宫石壁间嗡嗡回响。那"腐骨瘴"的诡异甜腥味，混杂着灰尘被腐蚀的焦糊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鼻端。

慧通禅师脸上的惊怒瞬间被一种近乎凝固的阴沉取代。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几颗裂开、露出狰狞内在的空心珠，又猛地抬眼看向陆九章，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慈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撕破面皮后的刻毒和冰冷。

"陆九章！"慧通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好利的眼，好毒的手！污我佛门清净！此等魔障，留不得！"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慧通一直竖于胸前的枯瘦手掌猛地向下一压，重重拍在身前的矮几边缘！

"咔嚓！"

坚硬的楠木矮几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面竟被他这一掌拍得瞬间向下塌陷寸许！同时，他宽大的僧袖猛地一拂，带起一股阴冷的劲风，直扑矮几上那盏摇曳的酥油灯！

灯火剧烈地摇晃，昏黄的光影疯狂扭曲，将佛龛里弥勒佛的笑容拉扯得更加诡异狰狞。灯焰几乎熄灭的刹那，借着最后一点飘忽的光，陆九章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捕捉到了矮几被慧通拍击处，桌面塌陷时暴露出的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掌探入的方形暗格！暗格内，似乎塞着一本册子的边角！

然而，慧通的目标并非仅仅是灯！

"咄！咄！咄！咄。。。"

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毫无预兆地从地宫入口处那深邃的黑暗中响起！声音由远及近，度极快，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声和沉重的压迫感！

紧接着，二十道高大、精悍的身影如同从地底幽冥中爬出的鬼卒，瞬间涌入了酥油灯光所能及的边缘！

他们清一色的灰色僧衣，外罩半臂式黄褐色短褂，头上缠着同色的头巾，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冰冷如死水的眼睛。每人手中紧握一根儿臂粗、乌沉沉的熟铁禅杖，杖身刻满粗犷的降魔纹路，纹路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深绿色的污渍，散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气。杖并非寻常的佛头或圆环，而是铸成一个狰狞的骷髅形状！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骷髅空洞的眼窝和张开的口中，赫然探出三根细长、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尖刺！那幽蓝之色，与念珠内“腐骨瘴”粉尘的淡绿相映，透着同源的邪异！

二十名武僧！二十根淬毒的骷髅禅杖！

他们甫一现身，便以惊人的默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瞬间散开、穿插、合围！沉重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二十根闪烁着幽蓝毒芒的骷髅禅杖，或高举，或平端，或斜指，瞬间组成一个密不透风、充满杀伐之气的阵势，将陆九章、唐不语连同那佛龛前的矮几，死死困在核心！杖尖的毒刺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毒蛇的信子，锁定了场中两人。

森然的杀气，混合着腐骨瘴的甜腥和禅杖金属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地宫稀薄的空气！

"佛门清净地，岂容尔等魔障玷污！"慧通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响彻地宫。他那双被阴影笼罩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禅杖阵围在核心的陆九章，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今日，便以尔等污血，洗刷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