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指尖在帛图中央"本月流水结余"一栏猛地一点!内力激荡下,一个猩红的数字瞬间放大、高亮——
"一千五百两!"
紧接着,他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在图上疾移动、点划:
"现有折损:亡七人!伤十二人!"
指尖内力吐露,"亡七伤十二"几个字瞬间化为血红色,旁边跳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抚恤金及汤药费:预提八百两!"(计提损耗)
"若追入密林,遭遇伏击!"他的手指狠狠戳向"预测支出"分支下最醒目的一个分支——"最保守估计:至少再折损二十人!"
旁边血光爆闪,跳出一个更加刺眼的数字——"追加抚恤及汤药:至少一千二百两!"
"哗——!"
帛图上,代表"本月流水结余"的那根原本还算平稳的蓝色"水位线",在陆九章指尖内力引动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斧狠狠劈落!瞬间暴跌至一个几乎见底的、刺目的红色区域!旁边朱砂批注疯狂闪烁:"银库断流!濒临枯竭!"
"看清楚了?"陆九章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算珠,砸在死寂的渡口,也砸在每一个被那暴跌的"水位线"刺得心惊肉跳的铁血旗帮众心上。他忽然俯身,从泥地里拾起一片染血的玄青劲装碎片——那是方才战死弟兄的遗物,碎片边缘还残留着刀劈的焦黑痕迹,"若再填进去二十条人命,银库将直接亏空五百两!"
他的指尖重重敲在那片刺目的红色"断流区",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雷震岳和周围倒吸冷气的帮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月战死兄弟的抚恤银不出!受伤兄弟的汤药钱没着落!各堂口日常运转的银钱链彻底断裂!粮饷断绝,人心涣散!九幽盟甚至不用再动一刀一枪,只需等着我们自己从内部崩盘散伙!"
"轰!"
陆九章这番结合着直观"流水图"的冰冷剖析,如同重锤,狠狠砸散了东堂精锐们狂热的复仇怒火。看着那断崖式下跌的水位线和触目惊心的负五百两,再悍勇的汉子,想到家中老小可能拿不到抚恤,受伤的兄弟无钱医治,握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雷震岳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黑脸涨得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猛地转头看向地上一具铁血旗弟兄的尸体——那是跟随他五年的亲兵阿武,此刻胸口一个狰狞的箭孔,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对着天空。喉结剧烈滚动,最终化作一声粗重的叹息。
"那。。。。。。那难道就看着他们跑了?这亏就白吃了?兄弟们的血就白流了?"雷震岳憋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甘的低吼,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九章。
"白流?"陆九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也收回了那卷令人窒息的《流水凶吉图》。
"雷堂主,账,不是这么算的。"他声音恢复了那种算珠落盘般的平稳,"守与追,孰优孰劣,需看利害得失!"
他左手凌空一招!
"嗡!"
一直悬在他腰间的黄铜算盘如同活物般飞入掌中!
右手五指如轮,在算盘横梁上猛地一拨!
"噼啪!噼啪!噼啪!"
清脆密集的算珠碰撞声如同疾雨敲打芭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数十颗深褐色的算珠在陆九章精妙的内力操控下,并非杂乱弹跳,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沿着特定的轨迹激射而出。他手腕轻抖间,算盘底部的铜铃出细碎的嗡鸣——这是他(原身)年少时在江南账房当学徒时,特意请人加装的"静心铃",此刻却成了指挥若定的战鼓。
"咻!咻!咻!"
算珠破空,带着细微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渡口四周的关键位置!
有的深深嵌入渡口栈桥粗大的木桩顶端,只露出半颗浑圆的珠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光。
有的射入岸边半人高的乱石堆缝隙,稳稳卡住。
有的甚至射入浑浊的河水边缘,钉在湿滑的泥滩上,只留下一个微小的孔洞。
眨眼之间,七颗算珠,如同北斗七星般,落在了渡口粮仓周围七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每一颗算珠落点,都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或是巨石的阴影,或是木桩的转角,或是河滩凹陷处。它们彼此之间看似毫无关联,但若以无形的线条连接,隐约构成一个不规则的、却将粮仓和渡口主要通道牢牢护在核心的扇形防御圈!河风掠过算珠表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竟与冷千绝枪尖滴落的血珠形成诡异的呼应。
"此乃止血之阵!"陆九章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颗算珠嵌入石缝的轻响响起,"守住渡口,每月可收过往商船渡头钱约三百两!这笔稳定的流水进项,足以覆盖现有折损的八百两抚恤分摊,尚有盈余可支撑旗务运转!"
他的手指在算盘上再次拨动,几颗算珠跳跃,组成一个代表"守"的稳定符号。
"若追击!"他话音一转,算盘上几颗代表"追"的算珠猛地跳起,旁边瞬间浮现出血色的"-12oo两"虚影!"即便惨胜,剿灭伏兵,也必付出至少二十条人命的代价!追加一千二百两抚恤!而缴获呢?"
他指尖内力一引,指向那片幽暗的密林和那几缕诡异的炊烟:"密林深处,地形不明,敌情叵测!缴获能否弥补损失?风险几何?收益几何?此乃典型的亏本买卖!投入巨大家底,博取微薄且不确定的浮财,最终净亏!"
算盘上,代表"追"的算珠旁边,一个巨大的、由血色算珠组成的"-6oo两"(净亏)触目惊心!
"此消彼长!"陆九章五指猛地一收,算盘上所有躁动的算珠瞬间归位,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最终的裁决落定,"守住渡口,保流水不绝,稳中求存!贸然追击,恐家底尽丧,满盘皆输!此谓止血优于冒进!当务之急,是依此算珠点位,就地布防!此阵形,进可依托地利消耗伏兵,退可固守粮仓要地,只需拖延半个时辰,附近巡哨的北堂援兵必至!"
清晰的利弊分析,直观的"利害得失"对比,加上那神乎其神的算珠布阵,如同冰水彻底浇灭了追击的火焰。雷震岳张了张嘴,看着地上袍泽的尸体,又看看那七颗不起眼的算珠标记,最终狠狠一跺脚,将砍山刀重重插进泥地里,出一声憋闷的低吼,算是默认。
一直沉默如山的冷千绝,缓缓转过头。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先是扫过陆九章布下的那七个算珠点位,又缓缓移向密林深处那几缕愈明显的炊烟,最后,落在了陆九章平静无波的脸上。三年前断魂崖惨败时,若有这般精准的算计,或许。。。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戾已被一层冰雾覆盖。
没有赞许,没有斥责。
他握着绝灭枪的右手,拇指在冰冷的枪杆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件有生命的事物,又像是在权衡着某种冰冷的算计。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空着的左手探入怀中,摸出的却并非银两,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寒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浮雕着一杆滴血的长枪,背面则是一个狰狞的"绝"字!
"啪!"
冷千绝手腕一抖,那枚玄铁令牌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粮仓门口那根半朽的木桩上!入木三分,令牌尾端兀自嗡嗡震颤!他盯着令牌上狰狞的"绝"字,喉结滚动——这是他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信物,二十年来第一次用作"抵押"。
"够不够?"冷千绝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北地寒风刮过铁片,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他忽然上前一步,绝灭枪枪尾重重顿地,震起一圈泥浪,"你算的止血窟窿?用老子这块绝字令抵!够不够分量?"
他血红的眼眸死死锁定了陆九章,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暴戾、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对某种无形规则的复杂认同。"但记住,陆九章,"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这块令,抵的是铁血旗的窟窿,不是你的功劳!丙字库的账,你若敢借此插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