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管事,"陆九章的声音猛地提高,冰冷如铁,带着一种利刃出鞘般的锋芒,抢在冷千绝爆前开口。他握算盘的右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算珠被压得出细微的"咯吱"声,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般刺向金不换,"你这笔抢了一千两的账,漏洞百出!"他猛地一指地上散落的账册,纸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支出一千九百两,净亏七百两!这叫摊子铺太大漏了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话锋一转,语陡然加快,仿佛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炸得金不换头晕目眩:"还有铁佛寺后山丙字库西三百步那座废弃军械库!沈青囊暗账上记得清清楚楚,慧觉大师用甘草的化名采买的军械,签收人正是你金不换!可你铁血旗入库的军械账目,刀枪弓弩的数量、甲胄的新旧程度,和那批甘草的采购量根本对不上!这叫账实不符!金不换,"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你告诉我,那批不见的甘草------也就是足以装备半个营的军械,究竟去哪儿了?!是进了你的私库,还是。。。送到了玉无瑕的手里?!"
金不换如遭雷击,肥胖的身子猛地一抖,像被抽走了骨头般晃了晃,差点瘫倒在泥地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白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砸在胸前的绸缎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他死死盯着陆九章,小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这陆九章怎么会知道丙字库的军械?连沈青囊的暗账都翻出来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进衣领,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痒,却不敢伸手去擦。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出"嗬嗬"的抽气声,脑海里闪过玉无瑕那张永远挂着浅笑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若是事情败露,玉无瑕绝不会放过他!
"金------不------换!"
冷千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冲天的怒火和杀意,瞬间冻住了整个校场!他握枪的右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白,青筋在黝黑的手背上暴起,枪杆与掌心的摩擦出细微的"吱呀"声。陆九章抛出的军械库线索,如同火上浇油,让他本就压抑的怒火瞬间沸腾------军械是铁血旗的根基,金不换竟敢动军械的主意!这已不只是贪钱,更是通敌叛国,动摇铁血旗的根基!他腰间的玄蛇玉佩剧烈晃动,蛇眼宝石反射的红光如同嗜血的野兽,校场边缘几个帮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旗主!听我解释!那是污蔑!是陆九章这酸秀才胡说八道!"金不换肥胖的脸上血色尽失,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指着地上那张《私吞记录》和陆九章,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试图转移焦点,"他是铁佛寺的人!是来挑拨离间的!旗主您千万别信他!您忘了玉先生交代的事了吗?丙字库的秘密。。。。。。"他说到一半突然住口,惊恐地捂住嘴,仿佛泄露了什么天大的机密。
"解释?"陆九章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再次打断了金不换的狡辩,也让冷千绝即将爆的杀气缓了一缓。他弯腰,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抄起地上散开的《扩张支用细目》,不顾泥水的脏污,直接翻到"收支总览"一页。指尖划过账册上模糊的字迹,"军械"二字的墨迹被雨水晕开,显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纸张看到背后的真相。
"金管事刚才口口声声,抢了一千两,好大的进项!"陆九章的声音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穿透力,手指重重戳在账册的"支出"栏,纸张被戳得凹陷下去,"可这账本记得更明白!抚恤死伤兄弟,三百两!新买和修兵器,六百两!新增地盘驻守、粮草、工事,整整一千两!加一块儿,支出一千九百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校场上屏息凝神的帮众,"一千两进项,一千九百两支出,金管事,这账您怎么算的?是您的算盘珠子比别人少几颗,还是觉得我们铁血旗的兄弟都是傻子?"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面无人色的金不换,算珠在他手中轻轻一磕,出清脆的"嗒"声:"一千九百两支出,一千两进项!金管事,您告诉我,这叫什么?这叫净亏七百两!这叫摊子铺太大漏了底!表面风光,内里亏空!您这是拿兄弟们的血汗钱充门面!再这么阔下去,铁血旗这点家底,迟早被你阔成个空架子!到时候,拿什么给兄弟们饷?拿什么报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上个月战死的张老三,他老娘还在家等抚恤金买药!你却拿这笔钱去填你小舅子的钱庄!你良心过得去吗?!"
金不换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轰得头晕眼花,嘴唇哆嗦着,唾沫星子飞溅:"你。。。你胡说!地盘大了,人就多了!粮草、兵器、抚恤,哪样不要钱?这是常理!是扩张的必要投入!张老三的老娘。。。我。。。我已经让账房先支了五十两送去了!"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眼神躲闪,不敢看校场东侧那几个抱着武器、眼神愤怒的老兵------他们正是张老三的同袍。
"常理?"陆九章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嘲笑,那笑容如同冬日寒冰,不带一丝温度。他左手托着账册,右手五指在黄铜算盘上猛地一拂,算珠瞬间归位,出整齐划一的"唰啦"声,仿佛在宣告一场审判的开始!
"唰啦------噼啪噼啪!"
算珠飞快滚动跳跃,出急促如雨点般的声响,在寂静的校场上格外刺耳。他看也不看金不换,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眼中杀意翻腾的冷千绝,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冷旗主,地盘扩张,不是光看抢了多少。得算笔本利账!投入多少,产出多少,风险多大,回报多久------这才是长久之道!您想想,当年黑风寨为什么覆灭?就是因为只知扩张不知守成,最后被几股势力联手绞杀!"
他手指在算盘上精准地拨动几颗关键算珠,算珠碰撞声清脆有力:"按江湖规矩,也是陆某新近为铁血旗草拟的营盘红线!每向外扩张一亩地,抢来的收益,至少得是投入成本的一点二倍,这买卖才算不亏本,才叫划算!可您看看现在,"他指尖狠狠点向算盘上代表收益和成本的两堆算珠,差距巨大,如同鸿沟,"您这点收益,连成本的一半都不到!这叫什么?这叫赔本赚吆喝,越打越穷!兄弟们流血流汗抢来的地盘,成了填不满的窟窿!长此以往,不用敌人来攻,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根本不给金不换和冷千绝喘气的机会,手指猛地翻动账册,纸张摩擦声"哗啦"作响,精准地停在一页记录着各次冲突伤亡数字的页面,上面用朱笔圈着触目惊心的数字:"再看这人命账!上月,为了抢盘龙洞西边那块鸟不拉屎的坡地,跟青竹帮干了一场,折了二十个好兄弟!"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沉痛,"二十个兄弟,都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汉子啊!李老四才娶了媳妇三天就上了战场,现在他媳妇还在寨子里哭红了眼!那块坡地每年能收几担粮?够不够给这二十个兄弟的家人抚恤金?!"
陆九章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愤,像重锤敲在每一个在场帮众的心上:"按营盘红线,折损率不能过百分之五!您这场仗,折了二十人,参战兄弟不到四百,折损率是多少?是足足百分之五!这意味着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校场上那些脸上带着伤疤的帮众,"这意味着,每二十个兄弟,就有一个永远回不来了!他们的老娘谁来养?他们的孩子谁来教?他们的仇,谁来报?!"
他目光灼灼,扫过校场上那些停下手中活、眼神复杂的铁血旗帮众,声音如同洪钟:"这意味着,为了抢那点每年收不了几担粮的破坡地,付出的兄弟性命和士气损耗,远远过了地盘带来的那点小利!这笔账,是赚了,还是赔了?是壮大了铁血旗,还是。。。在自掘坟墓?!"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地上,泥水溅起,"兄弟们,你们说,这笔账该不该算清楚?!"
字字如刀,句句扎心!校场上一片死寂,连风都仿佛停了,只有骡马不安的响鼻声和风吹旗帜的哗哗声。那些帮众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愤怒,渐渐变成了沉重和思考。站在前排的几个老兵,想起上个月牺牲的兄弟,眼圈微微红,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忍不住低吼:"该算清楚!张老三的抚恤金不能少!"这话如同火星点燃了炸药桶,帮众们纷纷附和:"对!算清楚!把吞了的钱吐出来!"金不换身后的保镖,握刀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他们也是铁血旗的兄弟,也不想自己的血汗钱被人贪墨,更不想为一个蛀虫卖命。
金不换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像颗被煮熟的茄子,肥胖的身子气得直哆嗦,指着陆九章的手都在颤抖:"你。。。你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旗主!这家伙留不得!他是玉无瑕派来的奸细!快。。。快杀了他!"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试图煽动冷千绝的怒火,却不敢看冷千绝那双冰冷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只有即将爆的火山。
"够了!!!"
一声含着无尽怒火与失望的暴喝,像平地惊雷,轰然炸响!校场上的空气仿佛被这声怒喝震得扭曲,泥地上的积水都泛起了涟漪!几个离得近的帮众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是冷千绝!
就在金不换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瞬间,冷千绝动了!他站在原地未动,身形却如渊渟岳峙,一股无形的气势冲天而起,校场边缘的旗帜被这股气势压得猎猎作响,几乎要倒卷过来!
他身子没动,握枪的右手却猛地一抖一震!一股沛然巨力从掌心涌入枪杆,阴沉木枪身瞬间泛起一层乌光,上面的血渍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嗡------!
插在泥地里的绝灭枪出一声低沉而暴烈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龙苏醒!枪身剧烈震颤,泥地里的积水被震得飞溅而起,形成一圈环形的水浪!枪缨上那条像血龙般的红绸,在震颤中猛地一甩一抖,如同龙尾扫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校场上的帮众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吹得脸颊生疼!
"咻!咻!咻!咻!"
四道凌厉无比的劲风,如同无形的钢鞭,带着破空之声,从枪缨红绸中射出,精准地抽在金不换那只正激动挥舞着金算珠的胖手上!
"啊!"金不换痛叫一声,那声音凄厉得像杀猪,五指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中,瞬间麻木失去知觉,算珠链子"啪嗒"一声脱手飞出!他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度红肿起来,五道清晰的红痕如同烙印般浮现,疼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啪嗒!哗啦啦------!"
那串镶金嵌玉、价值百两银子的金算珠链子,应声而断!几十颗沉甸甸的金丝楠木算珠,像出膛的弹丸般,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四处飞溅!有的砸在泥地里,陷入半寸深;有的撞在镖车车板上,出"咚"的闷响;还有几颗竟直直飞向金不换的脸,吓得他猛地闭眼,算珠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感!
算珠飞射,度极快!有三颗算珠更是像长了眼睛,带着尖啸,精准无比地撞在金不换宽大的袖袍上!
"嗤啦!"
金不换那身石青色的名贵绸缎袖袍,竟被含着强劲力道的算珠硬生生撕开一道两尺长的大口子!绸缎碎裂处,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棉絮上还沾着几根稻草------显是昨夜躲在柴房数银子时蹭上的!
"哗啦!"
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是深紫色暗纹锦缎的小册子,从撕裂的袖口破洞里滑出来,在空中翻了两圈,"啪"地一声掉在泥泞的地上,溅起几点泥星!册子的封面上绣着一朵金线莲花,正是聚宝盆钱庄的标记!
册子封面上没有字,但摔落时恰好翻开一页,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人名、金额,每一笔后面都跟着刺眼的"入私库"字样!正是那本《贪腐账》原本!在金额一栏,赫然有数笔大额款项标注着"聚宝盆钱庄(小舅子处)汇入"字样!字迹是金不换特有的歪扭小楷,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元宝记号,显然是他自鸣得意的标记!校场上的帮众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金不换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几个脾气火爆的已经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当年周泰私造假引,老子烧了整个工坊------"冷千绝的声音像受伤的猛兽在咆哮,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狂怒与痛苦,"这次,你们的手指就当利息!"他一步踏出,脚下泥浆炸开!绝灭枪像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毁灭一切的杀意,瞬间抵在了金不换那肥硕油腻的咽喉上!
冰冷的枪尖刺破皮肤,一丝鲜血顺着金不换的脖子流下,染红了他昂贵的衣领。金不换像被掐住脖子的肥鹅,双眼圆瞪,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出"嗬嗬"的怪响,浑身肥肉筛糠般抖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两名保镖,早已被冷千绝那恐怖的杀气吓傻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