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无己的眉尖仍然微微地蹙着。他思索片刻后,追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元君他们一样,做你的近臣?”
“……”秦不赦一怔,继而?勉强道,“你是我师父,又?怎么能做我的臣子呢?”
“自你继位以来,我自然已经是你的臣子了。”殊无己纠正道,“更?何况,我都可以做你的妻子,为什么臣子就不行呢?”
秦不赦:“……”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秦汨和甲子骰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决定吧。”他艰难地说,“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设法帮你的。”
“昭儿。”殊无己的眉眼仍然笼罩在一阵不明?的雾中,“你看起来不高兴。”
秦不赦没?有说话。
他自认情绪控制得很好,却瞒不过师父的眼睛,倒不是有多?贪生?怕死,只是心?有不甘。
除了传道授业那两三?年,他与师父,总是聚少?离多?。
即便此刻,二人之间不过一拳距离,他仍不敢上前?一亲芳泽——他怕师父会毒发,更?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失守了底线。
“只是有些闷。”他最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冬天快到了,房子里生?了火,特别不透气。”
殊无己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一时间他们相顾无言。
几声犬吠打?破了沉寂,楼下遛狗的人经过了三?四个,殊无己低叹一声,决心?不再逼问。
“走吧。”他拽了拽徒弟的衣袖,“既然闷,就带你下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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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处,路上的叶子看着都会发凉。鞋底踩在叶子上,碎得悉悉索索的,跟碾碎刨冰似的,让人从头到家冷得激灵。
秦不赦轻轻地摸索着殊真人冰冷的手指,忽然背对着师父屈下身,低声道:“让我背您走一阵吧。”
“怎么?”殊无己不解地挑眉。
“反正这儿也没?人,想再背你走一阵。”秦不赦笑了下,“正好也给?你讲讲葬剑人之后的事情——后面的事情,就再没做进游戏里了。”
殊无己蓦然想起自己那些零星的记忆,心?头一抽,便如其所愿地伏在徒弟背上。
“你真的找到昆仑岛去了?”他的脸颊贴着秦昭的鬓角,呼吸轻吹在对方耳畔,秦昭背着他稳稳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找到了。”
秦昭说话的时候,他能感受到皮肤贴合处微妙的震动。
他的徒弟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声音是与记忆里相差甚多的低沉,连带着气息也颇嫌灼热。
“穿过潜蛟浦,东入渤海,到昆仑群岛,朝云最盛的那里就是蓬莱仙山。”
“根本?没?有蓬莱仙山。”殊无己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海阴侯躲入山中布以奇门遁甲,又?编造死而?复生?的传说鼓舞士气,那儿只是一处荒岛罢了。”
“我知道。”秦不赦又?笑了,“你说过。”
他放缓了脚步,感受着背上几乎没?有份量的身体,幽遂的目光似乎也会到了千年之前?:“但你说错了。”
殊无己一怔。
“那儿不是荒岛。”秦不赦叹道,“那儿是个世?外桃源,男耕女织,渔樵耕读,炊烟袅袅,老少?咸乐。”
殊真人哑然,紧接着,他动作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是的。”秦不赦温声道,偏过头,看着师父的清透的双眼,“你当年救过的那些人出海后,有一些找到了那里,在那边开荒垦田,繁衍生?息,最终竟也形成了村落。”
“所以……”
“你已经不记得了,但他们子子孙孙都记住了纪望春的话,为你供奉香火,”秦不赦隐去了神情,“……你的寿香其实从未灭去。”
殊无己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寿长而?不记事,罕有地产生?了时间踩在脊背上,越过头顶飞驰而?去的感觉。
“你在我背上渐渐地有了呼吸。”秦不赦微微抬起头,“我知道,是那些寿香又?为你借了几息命——但那远远不够,我给?了你致命的一剑,纪望春下的毒也不曾彻底解去,你还是在不断吐血,疼痛,意识模糊,甚至无法认出我是谁,只是在那里小声地胡言乱语……”
“我有一瞬间在想,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痛了。”
“昭儿——”
“我没?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