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水一般淌过指尖,中秋一过,空气里的寒凉便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宋容暄坐在天机司正堂,手里捏着一份卷宗。
“侯爷可还是在查柳家的案子?”门口,齐烨悄声问左誉。
左誉点头道:“前些日子侯爷让我查那个兰姨娘的来路,好巧不巧,她竟然是南越人,是玄通十九年柳鹤年出使南越时带回来的。”
柳鹤年年轻时也是风流才子,十八岁高中状元入户部,短短几年就升任户部侍郎,被朝廷寄予厚望。他在使团中担任副使,正使是当年的礼部尚书杨大人,昭化元年就去世了。
“真是奇怪。”齐烨喃喃道,“这个兰姨娘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堂堂柳氏公子看上了。”
柳鹤年是着名的刚正不阿不近女色,更何况那时候他刚成亲不久。宋容暄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朝左誉招招手:“当年一同出使南越的还有谁?”
“那人可多了。”左誉连忙说,“属下这就去查。”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左誉拿着一份名单回来了。宋容暄粗略扫了一眼,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桌面。“颜随?”
他竟然也是同一年出使南越。
那一年正是南越新帝登基,两年后,也就是玄通二十一年,东淮皇帝驾崩,南越同样也派了使臣来东淮。
可是这批使臣竟然在瀛洲馆驿中遇害,死状凄惨。事后在现场找到了璇玑阁的图案,可南越坚持认为璇玑阁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双方一直僵持不下,没有定论。
这就是玄通二十一年有名的“璇玑阁袭杀使团案”。
璇玑阁是一个势力遍及四国的江湖组织,不仅经营着各种生意,还提供护镖等安保服务。他们的大本营在南越都城梨京,早些年在瀛洲也有许多铺子,后来昭化元年,皇上颁布禁令,禁止璇玑阁到东淮境内经商,从此璇玑阁在东淮算是销声匿迹了。
使团名单中大多是前朝老臣,许多都已经过世,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宋容暄蘸了朱砂,缓缓在“封岱”二字上画了个圈。
封岱是封大将军次子,封家累世军功,他却偏偏体弱多病无法上战场,现任太卜令。
太卜令专司占卜、星象、测算日影之事,宋容暄一看时辰还早,立刻打定主意找封岱询问当时的情况。
“走吧,去司天台。”
宋容暄跨上玄霜,左誉齐烨两人紧随其后。
走到长宁街与文泰坊的拐角处,前头一阵喧嚣,路中间停着一顶轿子,四个轿夫喘着粗气,都是愁眉苦脸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轿子旁边,唾沫横飞。
官员乘坐的轿子多为竹轿,凸盖,以篾为障,左右设牖,最重要的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四人抬轿。
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这条路连一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齐烨下马问一个大娘:“前头出什么事儿了?”
“有一对夫妇,他家闺女入宫选宫女去了,可是人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哪个衙门都管不了,只好拦住了京兆尹大人的轿子……”
“丢了?”宋容暄眉头一蹙,“如果没选上,应该会回来。”
难怪此事无人敢受理,涉及到宫里,谁也不愿意碰这烫手山芋。
宋容暄知道京兆尹姚之洞,那就是个庸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若是要管早就管了。
轿子里的人终于不耐烦了,掀开帘子在官家身旁嘀咕了两句,那管家示意轿夫把人轰走,轿夫一个推搡就把骨瘦如柴的男人推到了路旁边,“还不快滚,大人没工夫跟你耗着!”
“大人!大人您就行行好吧……”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膝行两步,抱着轿夫的脚就是不肯松开。
“住手!”宋容暄一声断喝,示意左誉把那男人扶起来,姚之洞听着外头声音有点耳熟,连忙掀开帘子,一见宋容暄吓得连滚带爬下了轿子:“宋侯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说他们应该到大理寺去告状……”
宋容暄一记眼刀扔下来:“回头再找你算账。”
旁边有一间露天茶肆,左誉把那个男人搀扶到板凳上,女人一见宋容暄,知道他定然官阶不在京兆尹之下,立刻跪下抹着眼泪要磕头:“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只有阿桃这一个闺女……”
“怎么回事,坐下详细一点说。”
宋容暄叫小二给这对夫妇上了一壶热茶,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
“我闺女叫蒋桃,是昭化三年生人,今年才十六岁……昨日家中来了一个公公,说是要选宫女,不由分说带走了我家阿桃,谁知道一去竟然是杳无音讯……”女人掩面而泣。
宋容暄越听越觉得蹊跷,宫里选人向来要求自愿且身家清白,尤其是户籍要详详细细地查验,他家闺女不会是冒充太监的人被拐走了吧?
“你们可看清楚了,那公公脸上有没有胡须?”
“没有,他生得很白净。”
“那他可查了你家的户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