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盈把惨叫咽了回去,她浑身虚汗淋漓,手拼命想要抓着什么,可最后只摸到了自己的衣服,只好咬住自己的衣袖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要是从前她必定双眼翻白昏死过去,但如今她好像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脆弱——因为没有人会同情她。
雾盈从未想过自己再度与宋容暄相见,会是这般情形,她维持了许多年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雾盈都不愿触及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生怕自己一看到他就想起柳氏全族枉死的惨状。
哪怕知道他是在皇上压力之下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他也不该拿柳家当作他讨皇上欢心的垫脚石!
还有那份证据——雾盈不相信他真的看不出其中的破绽,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柳家通敌叛国。
他可以不信她,但是不能不信她柳氏百年清白。
他这么做,的确是踩到了雾盈最难以接受的底线。
父亲幼年时便教导她,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柳鹤年虽然对她严苛不近人情,但的确是个正直无私之人。他在户部十几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任何过失。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通敌叛国。
“女史说得对,教训奴婢本是应该的。”宋容暄望着远处的群山,没匀一分目光给地上跪着的少女。
她面容苍白,手指因为用力握着衣袖而指骨白,嘴唇失了血色,不住颤抖,如同一朵经受狂风骤雨的茉莉花。
“奴婢……奴婢……”雾盈嘴唇翕动了两下,强忍着剧痛站起身。她不指望梁盼巧怜惜她,同样也不会指望宋容暄。
“走吧。”
雾盈与宋容暄擦肩而过,她一只手托着大腿根,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疼得她右眼皮不停地跳。
进了掖庭,梁司言把她扔到地上,雾盈抬起头,与一个穿着蓝色宫装、珠圆玉润的中年女子对上了视线。
她从前做女官时,对每个人都算得上是温和知礼,从不因为官位低而看轻了谁,但对于这位掖庭令,她只记得她姓罗,其余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
“罗女史。”雾盈挣扎着起身,却不慎滑了一跤,跌到了罗女史的跟前。
她身上的污泥甩到了罗漪的身上,旁边的宫女用袖子一掩口鼻,嫌弃道:“怎么如此肮脏就来见上官?可知何为礼数?”
雾盈低眉顺眼,不敢说什么。
罗漪冷哼了一声,斜靠在椅子上并不用正眼看她,那宫女越有恃无恐,走到雾盈面前俯身,掰着雾盈的下巴,逼得雾盈不得不与她对视。
平心而论,那宫女容色不错,娇俏可人,可到了雾盈这样真正的大家闺秀面前,就不止逊色一两了。
许是雾盈神色太过于淡漠,没人让她满意,她捏着雾盈的手越用力,雾盈却愣是一声不吭。
“莲心,”罗漪忽然出声,莲心忙收敛了攻势,到罗漪身边殷勤地问道,“女史,该怎么处置她?”
“老规矩,”罗漪的神色散漫,仿佛在说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让她去刷一个月恭桶便是。”
“女史说的是。”莲心拉起雾盈正要往后边去,罗漪忽然道,“等等。”
她的脸本就圆润,一笑起来更是眯得找不到眼睛,雾盈一时有些没底。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雾盈。”雾盈低头道。
“雾盈?也太拗口了些。”莲心一脚踹在她的膝弯处,让她一下子跪在地上,继而谄媚地对罗漪笑道,“女史打算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叫……水月吧。”
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
雾盈却已经麻木了,罗漪让跟来的典记女官记录她的名字,然后让她随着莲心去杂物库。
雾盈这等罪臣之后,只能做三等宫女,而莲心则是罗漪身边颇有资历的一等宫女。
“到了掖庭,就别把自己当作什么官家小姐,”莲心的话似乎如同一张弥天大网缓缓收紧,一字一句尽是嘲讽,“在我们罗女史手下做活,若是听话还好,若是不听话,可就有你的受了!”
“嗯。”雾盈低头应允。
莲心平日里没怎么与世家小姐接触过,乍然一见雾盈才觉得有了乐子,从云端跌落尘泥的滋味,一定很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