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爬上一丝沁凉,她现整座府邸没有丝毫声音,画面静止又扭曲。
“母亲,父亲,你们在哪儿?”她往前踉跄了两步,却只听到自己空洞的回音。
不,不该是这样的!
一只干枯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出沙哑的声音:“阿盈,爹爹在这儿……”
雾盈猛然回过头,却吓得跌坐在地上,“你是……”
当然是没有人的。
只有一具被剔干净了肉的骨头架子。
那是……她的爹爹……
“阿盈,不认得爹爹了吗?”骨头架子颤颤巍巍朝着她走来,雾盈拼命向后跑去,嘶声喊道:“快来人啊!”
她进一间屋子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一只手扶起了她,她正要道谢,却愣住了。
那是一只沾满粘稠鲜血的手。
她顺着那只手,往身上看去。
分明穿着墨夫人的衣服,可是她的脖子血肉模糊,明显被人砍断了,而且——没有头颅。
“啊——”
从柳府的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群没有头颅的尸体,他们都穿着雾盈熟悉的衣服,甚至高矮胖瘦都与她熟悉的人别无二致——她的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堂弟堂妹……
她痛苦地跪在地上,被一群死去的人围在中央,他们朝着她逼近,口中出低声呢喃:“为我们报仇……为我们报仇……”
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成了在她耳边的轰鸣,他们一拥而上撕扯着她的裙摆,她无路可逃,觉得似乎被掐住了脖子,窒息的感觉从头到脚浇下来,肺腑里挤不进一丝空气。
她沉溺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梦里无法醒来。
“救……救我……”她躺在一片乱糟糟的稻草堆里,双手在空中凌乱挥舞。
“柳雾盈!”骆清宴让狱卒开了牢门,他身后跟随着岫云姑姑。
骆清宴叫狱卒端一盆清水来,岫云蘸着水为她净面。她脸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污血,不一会岫云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殿下,姑娘好像烧了……不如叫闻太医来?”
雾盈口中出极其痛苦又急促的呢喃,骆清宴俯身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阿盈……”他握着她的手,觉她的手冰凉。
“快去叫闻从景。”岫云领命前去。
骆清宴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她生得是那种既不柔媚又不过分端庄的长相,多一笔嫌多,少一笔又缺了水乡女子的灵韵。
她身上的里衣已经被血迹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骆清宴看得耳朵几乎要滴出血来,连忙背过身去。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闻从景背着医药箱匆匆赶来,给骆清宴行了个礼。
“劳烦姑姑给姑娘换身衣服。”闻从景蹙眉道,“血迹容易滋生蛆虫,对身体不利。”
“好。”骆清宴与闻从景退了出去,等岫云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闻从景给她把了把脉,对骆清宴说:“姑娘脉象弦数而滑。此症乃因惊吓恐惧过度,致肝气郁结,郁久化火。心火上炎,扰动心神,故梦魇频生,惊悸不安,正气稍虚,卫外不固,邪热乘虚而入,蕴于肺胃,为高热。
他顿了顿,说:“下官略施几针,姑娘就可以醒来,殿下……可愿意让她此时醒来?”
她醒后如果得知,她全家仅剩她一人,柳氏一族血染长宁街,她又该如何自处?
是他们强行留下她的。
若是她自己的意愿,未必不想追随她父母兄长而去。
今日已经是她昏死过去的第四天了,尚宫局已经了话让她去掖庭,骆清宴为她上下打点费了不少功夫。
似乎所有人都在……盼着她醒来。
不过短短几日,从夏末到秋初。
宋容暄却觉得仿佛百年那么长。
他到了天牢门口,下马正要进去,邓牢头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侯爷,二殿下在里头。”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哪怕没有那一纸婚约,柳雾盈也会是骆清宴的妻。
他此番行事,只是为了成全他与柳鹤年之间的一诺。他与骆清宴甚至商议了好了一切,等柳雾盈醒来后,她会入掖庭为奴,而骆清宴则负责护她周全,直到他登基,再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在一起。
从此往后的一切,可见柳雾盈的一生,的确是与他没有半分纠葛了。
他不会是挟恩图报的人,也愿意把这一段恩情送给骆清宴,成全他们。
是他先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他先判了他们全家的死刑,再奢求她的原谅,不是天方夜谭吗?
宋容暄眯眼望去,里头人影晃动,骆清宴似乎不止带了一个人来。
天边隐隐滚来雷声,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初秋的凉气逼入了肺腑,他低头抚摸着右手虎口处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