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如今她也知道了,正好省得叫人通知她。”皇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露出森冷的笑容,“本宫可是三书六礼一样都不曾少了她的,她若再不识抬举,可就不是我们柳家的人了。敢在陛下面前提退婚,是谁借她的胆子!”
“娘娘说的是。”肖蓉小心地退了出去。
雾盈把自己埋在一堆锦绣衣物中间。
她只有忙得脚不沾地,才能不分出时间去想那些注定她无法改变的糟心事。
烟罗金缕蹙金绣交领齐胸襦裙的金线有些脱线了要再缝上,黛绿缠枝葡萄纹高腰曳地襦裙的裙角被踩脏了要洗,红地宝相花马面裙有点短了不合身……
她的脑海里每日掺杂了无数件琐碎的事情,这让她整个人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几乎连饭都顾不上吃,一下子消瘦了很多。
这日傍晚,天边浸透了落日余晖,几只喜鹊在石榴花枝上跳来跳去,看得她好心烦。
她正马不停蹄地吩咐着,口里念念有词,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快看看谁来了?”
雾盈回头一看,沈蝶衣和许淳璧居然都站在门口,沈蝶衣提着黄花梨食奁,看起来不轻。
“你们……怎么来了?”雾盈惊喜地飞奔过去。
“许典衣说你近来瘦得厉害,”沈蝶衣倒也不藏着掖着,“这不,我新研究的菜,让你给我试试喽。”
“真好……”雾盈把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她们坐下。
这个时间女官们都在会食,因此这里人很少。
沈蝶衣一把食奁打开,顿时满室生香。
沈蝶衣一说起食物来眉飞色舞:“这道菜要取鲤鱼尾部最细嫩的肉,剔骨后加笋片、香菇等熬煮成羹。唐代《云仙杂记》提到“洛中尤重鲤尾,曰‘金齑玉脍,不如鲤尾’,你们没吃过吧?”
那鲤尾羹色泽乳白,略带透明,其中漂浮着嫩白色的鱼肉、淡黄色的笋片和黑色的香菇片。
“尚食大人费心了。”雾盈埋头吃饭的时候,许淳璧不无担心地问:“大人你最近怎么了,如此……萎靡不振的?”
“我哪有?”雾盈灵动地眨眨眼,“我不是每天都在尚服局吗?”
“不对,你很不对劲。”许淳璧咬紧了下唇,“你若是跟我们说,我们兴许还能帮帮你。”
“不用,”这次她一点也没犹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次谁都帮不了我了。”
沈蝶衣也是一筹莫展。
许淳璧试探着问道:“是……坏事?你得罪了娘娘?”
“不是。”雾盈放下了筷子,抱紧了自己,把头埋在怀里。
“也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可却让你那么难过。”许淳璧说着说着,也觉得难以理解,“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事?”
“自然是有的。”沈蝶衣的神情落寞了几分,摇了摇头,“咱们估计也是关心则乱。”
“我没事。”雾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送走了二人,雾盈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连鬓都弄得乱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柳府怡景轩。
“老爷,阿盈这婚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墨夫人立在铜镜前,端详着柳鹤年的神色,手里端着药碗。
“是娘娘的意思。”柳鹤年闭了眼睛歇了片刻才道,“近来礼部已经递上去了好几个世家小姐的名帖,若是再不定下来,恐怕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问过她的意思了吗?”墨夫人深知盲婚哑嫁有多危险,禁不住眸中浮现些许担忧,帕子攥紧了些。
“她?”柳鹤年横了妻子一眼,“二殿下一表人才年少有为,轮得到她挑三拣四?”
“可……”墨夫人心煎似火烧,“婚姻之事,若是不过问双方可能……”
“可能怎样?”柳鹤年一把推开她,“你若是再不明事理,由着她胡闹,可就是你教女无方了!”
说着,他推开门,大步走进了茫茫夜色。
墨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让婢女点起了一排灯,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观音佛萨保佑我女儿袅袅一生顺遂如意,嫁得如意郎君……”
可是一阵狂风起,那一排灯挨个被吹灭,只有最东边那一盏还摇曳晃动着不肯熄灭。
“到底是她命里该有一劫……”
墨夫人回忆起她怀着雾盈的时候,曾经去过一趟觉岸寺的。那弘光大师见了她,只笑着说:“柳氏德厚流光,忠君体国,念念在苍生福祉,事事为邦国兴盛。论其智略,胸藏韬略,腹有良谋。当朝堂议事,每遇疑难,皆能剖析入微,条理分明,所献计策,往往切中要害,裨益国政。”
那和尚说了一堆奉承话,却让身怀六甲的墨夫人觉得糊涂,以为自己腹中是个麟儿,日后必定登堂拜相光耀门楣,不料孩子落地后竟然是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竟然忘了,那和尚还有一句谶言。
“此生必有一情劫……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过……所幸山重水复疑无路,也能觅得良缘永结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