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意味着她上值的时间比平日多了两个时辰。
雾盈揉着酸痛的手腕,墨汁从狼毫笔上滴落下来。
她已迈出了第一步。
夕暮的紫色中,炎阳的红味渐渐消减,凉夜的青味渐渐加浓起来。
雾盈刚从鸾仪宫出来,沿着小径往尚宫局走。
她走得很快,却还是捕捉到了几树合欢背后的说话声。她们的身子被高大的蔷薇花架掩盖,雾盈只能隐约瞥见几团乌。
“啊……”对面的女子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似乎立刻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雾盈却从这一声尖叫中辨认出来,这不是旁人,正是许淳璧。
她不再犹豫,赶紧转过花架去察看情况,正看见熹贵嫔拿着簪子,抵在许淳璧的脸上。
“下官参见贵嫔娘娘。”雾盈不动声色地过去行礼。
“柳司记,好狗不挡道。”熹贵嫔眸中凌厉的眼风似乎要把雾盈整个人剥皮抽筋。
许淳璧惊惶地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摇头。
“下官不敢,娘娘若惩戒不守规矩的女官,是扬名立德的好事,下官身为司记,自然要记录下来。”雾盈手中总是拿着竹简和毛笔,这样路上记起来方便。她挑眉,笃定地望着江雪帷。
她就赌,她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
果然,江雪帷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她轻蔑地瞥了许淳璧,目光似乎淬了毒,狠狠剜过雾盈一眼,转身而去。
她一走,雾盈赶紧抱住许淳璧,“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许淳璧眸子里含着破碎的泪,“我方才看见了太子殿下,给他行了礼,转了个弯就看见熹贵嫔在这怒气冲冲的,她上来就要用簪子划花我的脸……”
雾盈心里一沉,太子和喜贵嫔,那岂不是······
许淳璧撞见的,恐怕只是最浅的那一层。
而她亲耳听闻的,才是最深的那层。
雾盈赶紧握住她的手,自从许淳璧的叔父被处死之后,她的名誉也受到了一些牵连,过得并不顺遂,若是知晓了这样大的秘辛,恐怕是祸不是福。
雾盈连忙问:“她问你的名字了吗?”
许淳璧摇摇头。
那此事或许还有救。
雾盈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此事事关重大,你对谁也不要说起,日后你见到这两个人只管躲着走就是了。”
许淳璧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是粘腻的汗。
“阿盈,多谢你救我。”她轻轻地说。
“说什么话呢。”雾盈把她面颊上的碎捋到后面,“我们之间,不说谢。”
“好。”许淳璧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松花半落云山暮,云满一溪春水闲。
淑妃黎晚颐背对着几块嶙峋的太湖石,坐在石桌上品茶。
她的神情实在过于悠然自得,倒让人觉得不是在宫里头,仿佛是置身万籁俱寂的山水间。
淑妃是最让人摸不透的,没有之一。
譬如她虽然是四妃之一,却出身贫苦,父母兄弟皆丧命于山匪。
譬如她虽然圣眷正浓,却与自己的竞争对手明贵妃情同姐妹。
“你去看看月汀来了吗?”黎晚颐说话语调娇软,尾音微微上扬。
“是。”身旁姑姑连忙去小径上候着,不多时,就跑过来禀报道,“娘娘,侧妃娘娘来了。”
“淑妃娘娘万福金安。”柳月汀行了礼,黎晚颐连忙起身笑盈盈扶住她的手上手臂,道,“月汀太多礼了,本宫虽然是你的长辈,但也比你大不了几岁的,私下里,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可好?”
柳月汀羞赧地笑了:“娘娘,这恐怕不好吧?”
“这有什么,”黎晚颐毫不在意,拈起一颗水晶葡萄回身塞进了柳月汀的嘴里,“本宫先前有阿若陪着,现在她也不愿见人,本宫如今才是真的无聊呢。”
她故作气恼地鼓着腮,面颊飞上两朵桃花,柳月汀禁不住感叹,她真的知道为何淑妃能宠冠六宫多年了。
她似乎是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绯色芍药。
明若的确是不怎么见人了,黎晚颐暗自嗟叹道。她沉浸在自己失去孩子的悲剧中无法自拔。
“娘娘若觉得无聊,妾身便时常过来陪娘娘。”柳月汀正好觉得东宫的女眷都不值得信任,若是能和淑妃交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柳月汀顿了顿,又道:“先前家母的事,多谢娘娘为她争取到了一个乡君的位置,妾身感激涕零。”
乡君是正五品,不算高,但兰姨娘一介妾室,能有此等殊荣已经颇为不容易。
“不过是举手之劳。”黎晚颐笑眯眯地望着她,“月汀的家人还在,还是该与家里人多走动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