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不和允宁多说句话,”皇后很少这么亲昵地摸着她的脸,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没办法躲开,“你们多少天没见了?”
雾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见宋容暄幽深如同寒潭碧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皇后堆出一脸笑,赶紧退了下去。
宴会渐渐散去,肖蓉扶着微醺的皇后回宫,她殷勤地道:“如今二殿下也回来了,娘娘嘱咐奴婢做的事,奴婢都办好了,就等着柳家点头了。”
上个月她们就问了柳雾盈的生辰八字,找钦天监的人掐指一算,果然是和美顺遂的姻缘。
“嗯。”皇后对此很是满意。
”还有一事,奴婢本不想说的,只是······“肖蓉刻意压低了声音,”余贵人乞求去觉岸寺出家,皇上也应允了,就是贵妃那边······“
不好应付。
皇后眉心一蹙,伸手挡了刺眼的阳光,”不用搭理她,她要闹,那就闹去吧,左右掀不起什么水花。“
”娘娘说的是。“
雾盈听说余贵人要到觉岸寺出家,也是愣怔了一会。
佛语曰,回头是岸,是为觉岸。
她是真的相通了一切,与其机关算尽汲汲营营,还不如去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也算替那些深宫中冤死的亡魂度。
日后过了奈何桥也好踏实。
她走时,正是夏昼轻荫日偏长的好时节。
余沁于雾盈,是深宫中点亮的一盏烛火,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彼此。
在昭韵宫门口,素衣单薄的余沁孑然站在风中,她脸上温和的笑意一如既往,可眼角已经添了细纹。丹橘抱着行囊站在她身后,不住地抹着眼泪。
”娘娘是我恩师,“雾盈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伤,”教我习琴的同时,也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若是以后娘娘想我了,我就去多看看娘娘。“
”你呀,“余沁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还是从前那么·······“
”娘娘希望我变吗?“
余沁含着热泪摇摇头,眼圈却渐渐泛红。
“我有东西给你。“余沁把靠在墙角的古琴抱过来,”这把琴名叫冰心,陪了我二十年了,瞧瞧,多衬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希望她永保纯粹至善之心。
“娘娘,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能要啊。”雾盈连连摆手,想塞回她怀里,却没有成功。
“名琴当赠美人。”余沁望着她的目光一片赞赏。
她没有孩子,因缘际会却结识了这么个弟子,也算是亦师亦友。
“那······”雾盈嘴唇颤抖着,“我为娘娘弹奏一曲《高山流水》践行吧。”
“好。”
雾盈抱着古琴坐在空旷的庭院内,她低眉信手,轻拢慢捻,琴声清越婉转,如同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余沁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那一树缤纷的落花,扫过她的肩膀,坠在她的衣衫之上,她双目微阖,泪落如雨。
高山流水意无穷,三尺空弦膝上桐。
”噌“地一声响,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余沁的胸口,霎时洇湿了一片刺目的鲜红,如同一朵触目惊心的牡丹。
与此同时,雾盈的手越弹越快,竟然将那琴弦生生挑断!
”娘娘!“雾盈惊恐地睁大眼睛,她连忙跑过去捂住余沁的胸口,但无济于事,她眼看着血从手指的缝隙滴落到地上,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丹橘想要把她扶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余沁用尽最后的力气,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丝缝隙,她望着湛蓝的天色,痴痴地笑起来。
可笑她误落尘网中,一去二十年,如今才算是得了解脱。
她望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柳雾盈,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别······别为我难过······”
她知道皇后容不下自己,贵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