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忽然有人敲了敲车壁,声音懒散又轻佻,“柳大人,好久不见啊。”
雾盈听出是明和谨,正要掀开车帘,宋容暄却比她更快一步,挡在她身前:“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明侍郎回去吧。”
“若不是我们刑部的探子查到了私盐的去向,天机司办案能这么顺利?”明和谨不屑地冷哼一声,“宋侯爷可别忘了。”
“自然。”
“找到裴氏了吗?”雾盈问。
“还没,”宋容暄睁开半阖着的眼,“抓到的歹人里,并没有女子。”
雾盈“哦”了一声,她想起自己本不该多问,就安静下来。熏风拂过她前额的碎,雾盈出神地望着长宁街各式各样的小贩们努力吆喝的身影、喷火杂耍胸口碎大石的走江湖艺人、浓妆艳抹的歌姬舞女,蓦然放下了帘子。
“怎么了?”
“我想着,这情景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就觉得有点伤感。”雾盈低头,隐去了眸中那一抹晦暗。
“不过,跟你破案这几天,算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天了,”雾盈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虽然有危险,但还是很有意思的。”
他没说话,瞧着少女生动明媚的面容,忽然觉得痛惜,胸口流过一阵难以言明的悸动。
“可惜,我想看的远阔山河,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雾盈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鞭刑一般轻易抽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昭化十九年,历时长达半年的私盐案告破,淮安刺史王槐与奸商裴氏勾结,王槐即刻处斩,裴氏逍遥海外,朝廷下海捕文书。二殿下与逍遥侯立下汗马功劳,两人却双双拒绝了封赏,朝野赞誉一片。
算起来,骆清宴去了两月有余,今日是他回宫的日子,皇上早早备下了接风洗尘的宴会,皇后也瞧着比之前精神矍铄了许多。
雾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虽无人知晓她在私盐案中的功劳,她却是实打实地为瀛洲,为东淮的百姓感到欣喜。
“雾盈,”皇后隔着一众人叫她,在她耳边低声吩咐道,“允宁该到了,还不快去迎接。”
雾盈有些尴尬地走向宣阳门,心中却想着骆清宴见到自己会说什么。只见远远望见一群黑衣侍卫簇拥着身着月白描金袍的骆清宴而来,他皎皎眉目如同温柔的月色,见了她更是三步并做两步上前。
“恭贺二殿下归来。”雾盈温顺地屈膝一礼,却被骆清宴虚扶一下:“雾盈,我听说你也参与了破案?”
雾盈微笑着四两拨千斤:“哪有,不过了帮了些许小忙,怎谈得上破案。”
他的眸色却忽而沉郁下去,眉头拧起,“宋容暄怎么如此糊涂,敢让你如此以身涉险?他手下是再没有旁人可用了么?”
雾盈察觉到他满身的愠怒,也有些不安,只得好言安抚道:“下官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为了东淮的百姓,下官可是虽九死其犹未悔的。”
“休得胡说。”骆清宴伸手去牵她的袖子,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殿下,男女有别,此举不妥。”
“阿盈,”他忽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她,眸子里晕染开了一片温柔的春晖暖阳,“我已经和母后说过,让她验看你的生辰八字,下个月,我们就订婚吧。”
订婚?
雾盈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她仰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殿下可曾问过臣女的意思吗?”
“你不是同意了么?”骆清宴奇道,“我特意问过母后,她说你满心欢喜……”
见雾盈面色阴沉,骆清宴也明白了几分,迟疑道:“阿盈,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雾盈知道,她无论愿意与否,皇后都有办法让她父母族人同意,她一个人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根本激不起什么波澜。
可是她还是要说。
雾盈抬起一双美丽而坚决的眼眸,说:“不愿意。”
周遭的一切忽然寂静了起来,暗卫自觉地退开二人好远。
“雾盈敬殿下为人仗义仁厚,日后也会尽力辅佐殿下,”她轻声说着,眼神却有着他未曾见过的洒脱,“只是这婚嫁之事,若非阿盈意中人,断然不可草草了事的。”
她蓦然间红了眼眶,这是她许久以来藏在心底的话,今日他既然说了,她便也坦诚相待。
骆清宴还要去抓她的袖子,雾盈狠狠拂开,屈膝一礼道:“二殿下,请自重。”
说罢头也不回地里去了,只留下一个清丽绝艳的背影。
“她······”骆清宴默默收回了自己在半空中握着,想要挽留的手。
宴会上,皇后瞧着雾盈的神色萎靡,低声招手,把她叫过来:“阿盈,你今日怎么了,如此怏怏不乐?”
“没什么。”雾盈端着酒盏,酒水一晃险些洒出来。